第六章 朋友

老纪不在房里。

魏炯把抹布搭在椅背上,在牛仔裤上擦干双手,盘算着要不要在房间里等老纪。正想着,张海生拎着拖把推门进来,看见魏炯,也是一愣。

“老纪呢?”

“不知道。”魏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刚进来。”

“这老头,瞎转悠什么呀。”张海生斜眼看看魏炯,“你怎么又来了?”

“嗯?”魏炯躲开张海生的目光,“志愿者服务。”

“老纪又托你买东西了?”

“没有。”

张海生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依旧毫不客气:“你去别的房间吧,我要拖地了。”说罢,他就甩开拖布,横七竖八地抹起来。魏炯躲闪不及,被连撞了两次脚跟,急忙拿起抹布走出了房间。

这是最后一次社会实践课,魏炯总觉得该和纪乾坤告个别,虽然不用太正式,但算是有始有终。然而转遍了整个楼层,还是不见纪乾坤的踪影。魏炯琢磨着要不要回去问问张海生,再三思筹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张海生看起来也不知道老纪的去处;二来,从张海生对他的态度来看,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

算了,魏炯对自己说,人海茫茫,他和老纪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缘起缘尽,顺其自然吧。

尽管如此,魏炯还是有些小失落,也没了再找人聊天的兴趣。他拎起抹布,打算去帮其他志愿者打扫卫生。

连上两层楼,擦拭了几间寝室后,魏炯来到了三楼。相对于楼下的人来人往,这里显得幽静许多。刚转入走廊,魏炯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某间寝室的门旁,正向门里张望着。

是纪乾坤。

魏炯一下子高兴起来,快步向他走去。

“老纪!”

纪乾坤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他,脸上也绽开微笑。

“你来了?”

“是啊,你在干吗?”

魏炯走到纪乾坤身边,向那间寝室里望去。

这是一个单人间,格局和纪乾坤的房间并无二致,只不过,因为拉着窗帘的缘故,室内光线昏暗,温度也要低得多。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全身覆盖着棉被,只露出头部。从散落在被子上的灰白色头发来看,这应该是个女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

“她是?”

“姓秦,叫什么不清楚。”纪乾坤若有所思地看着女人。

“她在……睡觉吗?”魏炯压低声音。

“是啊,而且是很难醒来的那种。”

“哦?”魏炯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纪乾坤笑笑,并没有回答,只是向前努努下巴。

“帮个忙,去把窗帘拉开。”

魏炯犹豫了一下。虽然女人在沉睡,但这毕竟是她的私人空间。不过,拉开窗帘而已,应该不算什么冒犯之举。想到这里,魏炯向走廊左右看看,还是抬脚走进了寝室。

一进门,魏炯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吸吸鼻子,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

午后的阳光一下子倾泻进来,女人的脸也变得清晰。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算是个美女,脸庞圆润,眉眼周正,皮肤也算细腻。

魏炯回头看看纪乾坤,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

“你也闻到了?”

“嗯。”魏炯皱皱眉头,那味道并不令人愉快,混杂着香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会让人联想到某种邪恶的情绪。

纪乾坤摇动轮椅,慢慢地进入室内。他打量着室内的陈设,不时翕动着鼻翼,随即,他把视线投向熟睡的女人身上。

魏炯也在寻找那股味道的来源,可是,小小的室内一览无余,并没有残余的食物之类的东西。最后,他和纪乾坤的视线相接。

纪乾坤笑笑,把轮椅摇向床边,侧身闻了闻。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没错。”他指指熟睡的女人,“她身上的味道。”

魏炯有些奇怪,某种疗法需要香油吗?

“去,帮我把那个杯子拿来。”

魏炯顺着纪乾坤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床对面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水杯,里面尚有半杯略显浑浊的水。

魏炯把水杯递给他。纪乾坤把杯子拿在手里,先是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水杯里的悬浊物,随即又把鼻子凑在杯口处闻了闻。最后,他用小指蘸了点儿水,放进嘴里,品咂了几下,转头吐掉。

“好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把杯体擦拭了几遍,用手帕裹住水杯,递给魏炯。

“放回原处。”

魏炯按照他的指示做了,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老纪,你这是?”

“没事。”纪乾坤突然抬头笑笑,眼中却隐隐冒出一丝怒火,“送我回去吧。”

魏炯推着纪乾坤,在一片寂静的楼道里慢慢前行。魏炯看着那些或虚掩或敞开的门,低声问道:“住在这里的,是什么样的人?”

“嗯?”纪乾坤似乎正在想心事,“长期卧床的。他们不用经常出来,所以安排在三楼。”

魏炯哦了一声,看看手上的轮椅推把,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想办法喽。”纪乾坤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似乎不想多说话,魏炯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走到楼梯口,魏炯停下轮椅,上下打量着,盘算着如何才能把纪乾坤弄到一楼。纪乾坤看出了他的困惑,笑笑,说道:“你先把我背下去。”

看来也只有如此。魏炯转过身子,背对着纪乾坤蹲下去,纪乾坤搂住他的脖子,魏炯双手向后,托住纪乾坤的大腿,用力站了起来。

老纪比想象的要重一些。魏炯下了一层楼,感觉到腰和膝盖承受的巨大压力。很快,他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起来。

“累了就把我放下。”耳边传来纪乾坤的声音,“歇会儿再走。”

“没事。”魏炯为自己糟糕的体力略觉惭愧,咬咬牙,一步步走下去。来到一楼,他又犯了难,该把老纪放在哪里呢?总不能让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吧?

“把我放在楼梯扶手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