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腐烂的尸骨

1

我打电话给上海的朋友和工作伙伴,向他们解释我目前的处境,并推迟或取消了原定的约会。另外我也托他们找找关系,看谁能出面和这里的警察机关疏通一下,早日让我恢复“自由”。

我第一次感到自由是一个具体的东西,你没失去的时候,是不会意识到它存在的价值的。

我可不愿意就这么坐以待毙。

晚上见到何军时,他刚刚给警察送过去那箱一直放在后备箱的录像带。我向他提出新的要求:“帮我找到那个采药人。”

“啊!”

“我总得找些事情做,这么待着太无聊了。”

“我打个电话试试,他们这些人不会闲在家里的。”

幸运的是,何军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采药人。我当即邀请采药人一起吃晚饭。

2

采药人很惊慌的样子。他也被警察叫去问过话。因为年轻时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曾被关过几天,算是有污点,所以这次很是紧张了一阵子。他一见到我和何军就抱怨:“就挣你那么一点儿钱,惹这么大的麻烦,悔死了!”

“你以为阿甘先生愿意啊?你以为我愿意啊?不是你说捡到什么录像带,大家都不会惹得一身臊。都是从你开始的。”

他们互相抱怨起来。

我忍不住打断他们:“你能带我去捡录像带的地方看看吗?”

他们都愣住了。

何军首先对我说:“警察不允许你离开这里的啊。”

“我没有离开啊。而且也没有人给我划定一个界限。我毕竟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的证人,他们请求我协助调查而已。”

“那有什么看头?都是树林子,草甸子。”难以掩饰的一丝慌张在采药人的脸上悄悄掠过,“况且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啊。不过日子了!”

“如果给你工资呢?”我问。

“什么工资不工资的!我不是什么钱都赚的。”采药人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认真思考采药人在整个事件里扮演的角色。之前,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为生计而不停奔波在崇山峻岭中的劳碌的中年人。他看上去很朴实,长得几乎没有什么特点,属于大街上照面后立马便会忘记的那种类型。

“你这是干什么嘛,人家阿甘好意请你当向导,你怎么这个态度呢?”何军对于采药人的态度感到不满,“人家什么都没看,就掏钱买了你的东西,要你带着去发现带子的地方看看,还给钱你,你还不愿意?就冲着人家的爽快劲儿,不给钱你也应该去的呀!你怎么这样呢!莫非,那些录像带是你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你胡扯个球!”采药人赶忙否认。

何军追问道:“那你去还是不去?”

采药人思考了一会儿,问我:“那,那,价钱怎么算呢?”

何军看向我,我说:“按天算。大约需要几天?”我欣慰他有所松动,不过他转变得这么快也令我惊讶。

“三天吧。每天一百元。五一的时候我带探险旅游的,每天二百多呢。如果是去采药,每天赚的也肯定比一百元多……”

我打断他:“就一百元吧。明天一早出发好吗?”

“当时我是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的,不过现在先要讲明,那都不关我的事,录像带当然是我捡的,不过有些事情呢……算了,反正去看了你们就知道了。”采药人站起身,“我去准备准备吧。绳子、工具什么的。我自己的不够用。”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前向何军示意有话对他说。

他们走到离我五米外的地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互相拍拍臂膀,采药人这才离开。何军坐下,不等我问,便说:“小心眼儿!说明天一早见面的时候先付他一百元。”

我笑笑,没有说什么。也难怪,他和我除了那箱录像带的交易,并没有其他的交情。可是他吞吞吐吐说一半咽一半的那些话,让我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出门前,我特意将我的瑞士军刀带上。那是一把大号的瑞士军刀,我在瑞士买的,至今还没有在国内见到过同一款式。

3

第二天,临要出发,原本答应一同前去的何军却打退堂鼓了。

“警察叮嘱过我近期不要离开木鱼。我要是去跟他们提出,他们一定不同意。如果不说就是违反禁令,说大了就是违法,这个罪名我担当不起。你一个外地人不一样,警察怪罪下来可以装傻,说不知道去原始森林就算是离开了木鱼。我不能和你比的,不能比的。”

我了解他的处境,也就不再勉强。但是只身和采药人进入原始森林,原本就缺乏安全感的我,更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提心吊胆。

在崇山峻岭中步行了一天一夜后,进入神农架的纵深地带。这个传说中神秘而诡异的原始森林,对于长期置身繁华都市的我来说,显得格外静谧和友好。由于很多年前开始实施的禁止采伐和猎杀动物的禁令,这里已经很少人进入,几乎变成了无人区。游人所到的地方其实都是靠近镇子的人工开发的旅游区。

中午时分,太阳暖洋洋的。当惊动了仰着肚皮躺在草甸子上午睡的野猪,看到它们惊慌地苏醒,惶恐地逃之夭夭的时候,你才体会得到这里是多么的可爱和纯净。与靠近人类生活和居住的地区相比,这里算是天堂了。就算此次意外的旅行决定过于鲁莽,但能够抽身事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原始森林中,在我的人生中也还是第一次。我感到格外轻松。虽然在数十公里外我还卷入一起不明死因的谋杀事件中,但那些烦恼好像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不过,如果当时我知道我走后在木鱼所发生的事情,估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一路上,采药人和我相处得还算融洽。但是我们很少交谈,似乎大家都心存默契,刻意地回避着什么。不过,我一刻也不敢心怀侥幸,时刻保持对他的戒备。那把大号的瑞士军刀的确给我带来很大的安全感,并且以身形来说,我比较占优势,只要不是他发起突然袭击,我还是有信心不被打垮的。

我此刻的心情更像是一个游人,游山玩水时,我很少去想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进入无人区,到所谓捡到录像带的地方看看。

4

似乎没有费什么工夫,我们就找到了那个捡到录像带的地方。采药人指着一处杉树林,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这里。”

我多少有些失望。

这里和我们走过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无人区的地质地貌大致相仿,除了针叶林和箭竹林,就是层峦叠嶂的原始森林,主要生长着秦岭冷杉树。这里山势并不险峻,和我对原始森林的想象并不吻合。我怀疑采药人是否能够分辨清楚这个所谓捡到录像带的地方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