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分歧(第2/4页)

但这并不能排除他身上的嫌疑。何况,从今天早上的试探来看,她有九成把握——荀师兄确实不愿意和戒律堂有太多接触。

普通弟子害怕戒律堂在情理之中,荀师兄却是天璇首徒,资深神游修士,连执雨都要称一声“师兄”看,他实在不必介意戒律堂的人。

小川若真是柯流霜,荀师兄若真是在意柯流霜……也许他从未打算伤害小川,但这并不代表他身上暗藏的隐情也同样良善无害。谢蕴昭曾抱着疑虑暗中观察,最后——甚至现在——她也愿意认可荀师兄是一名好人,然而生活更加教会她:一个好人,并不一定是一名无害的人。

善与恶的分界线如此模糊,人的行为也像河面上一只浮舟,时而往左边的光明里去一些,时而又往右边的黑暗里隐没而去。

天璇的首徒有一双惫懒的眼睛,好像对书籍以外的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只在偶尔短短的一瞥里,才会让人惊觉:也许他的目光里也隐藏着许多幽暗的东西,所以他才总是垂着眼。

现在,他就看着谢蕴昭。

“谢师妹说的,”还是那么慢吞吞、懒洋洋的语调,如神游天外,“我都不大明白。”

“我无意打探荀师兄的秘密,但既然涉及到他人安危……”

荀自在的目光往她身后轻轻一碰。那短暂的目光交接,似乎是一个别样的交谈。

“师妹。”

这是卫枕流的声音。

他从她身后走出,来到她面前,一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安抚似地说:“别想太多了。”

谢蕴昭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他的微笑一如既往——温雅、不动声色,眼里有一派春日平湖的脉脉温情和迤逦风光。

“我想太多?”她挑起眉毛。

呼啦——这是书册被合拢的声音。

“此间事了,我就回天璇了……在等小川精神恢复的这几天里,我正好也能整理一二之后的读书计划。”

白色剑光如一道虹桥,转眼化为天上一道破开流云的痕迹。

……荀自在离开了。

谢蕴昭收回目光,又仔细地端详师兄的神情。不出所料,他的神情一点不变。

“那么,师兄,”她说,“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卫枕流不动声色:“师妹想听什么?”

“天一珠事件的主使,白莲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一个号称仙道领袖的大门派地盘上,还有柯流霜与荀自在,水月秘境的隐秘,以及……”她眯了眯眼睛,“危楼……还是平京谢家的谢妙然?”

师兄的眉毛也微微挑起来,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有水墨一般的眉眼,清冷写意中又藏了几分春日的温润缱绻,像这样的一个挑眉,就像微风徐来吹动平湖,化静为动,恰到好处又不失优雅。

惊讶得也恰到好处。

一个典型的、属于卫枕流的表情。

一个面具般的、不露声色的表情。

他笑着叹气:“师妹怎么会认为我知道这些?想来荀师兄也是不知情的。若师妹感兴趣,我今后在戒律堂自然会为师妹留意……师妹?”

最后一声忽地带了点意外和无措。

谢蕴昭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冷冷道:“卫枕流,你在我面前的演技十分拙劣,最好再好生磨炼一下。”

“师妹……师妹!”

她已然架起剑光,半分不理他声音里显见的焦急,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微梦洞府。

*

洞明峰。

山顶的渡厄堂是峰主的居所,有曲折长廊、碧玉荷塘,还有满院的阳光和处处弥漫的药香。

咕嘟咕嘟——砰!

丹液在最后一步炸开,险些将炼丹者浇个满头满脸。谢蕴昭险险跳开一截,面对院子里洒落的焦黑液体干瞪眼。

一旁走廊中有人正晾晒药材,闻声抬头,幽幽道:“第三次了。一锅五百灵石,你要是嫌灵石太多,直接给我,不要浪费我的药材。”

谢蕴昭心虚:“对不起。”

洞明峰主面无表情地强调:“第三次了。”

“对不……”

“要是你继续心不在焉,就会有第五六七八次,最后我的库存都被你消耗一空,而你因为还不起欠我的债,不得不把你师父抵押在我这里……”

燕芳菲的声音逐渐低落,小脸上也渐渐泛出一个诡异的、阴森森的笑容。仔细看去,那笑容竟然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向往。

“燕师叔你要是想多见师父,可以直接去微梦洞府嘛……”

谢蕴昭蹲在地上收拾糊掉的废丹液,收着收着,自己又叹了口气。

“炼丹最忌心神分散。看你这样子,今天也别想炼丹了。”

燕芳菲从走廊里蹦出来,在她身边跟着蹲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被浪费的药材又心痛了一会儿,才扭头盯着谢蕴昭。

“听说你和卫枕流吵架了?”

“没有。”

“回答太快,就是‘有’。”

谢蕴昭板着脸,把药渣一捧捧往框里丢,讥讽道:“什么吵架,就是他把我当孩子哄,我再不乐意给他哄了!之前我问他,他顾左右而言他,我也就由着他,想着总有一天他肯说。现在我不想再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他却还哄我——真当我是傻的了!”

“嗯……”

燕芳菲歪着头,大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只面无表情的招财猫。

“听说人一旦有了情缘,就会变得易怒、易躁、阴晴不定、不讲道理……”

谢蕴昭无语:“又不是更年期啊燕师叔!”

“更年期,那是什么?”

她含糊几句,燕芳菲也不计较,继续歪头看她,淡淡道:“你说他有事瞒着不肯告诉你,你问他他也不肯说?”

“不错。”

“想来那件事对你而言很重要了。”

“不错。”

“嗯……我明白了。”

燕芳菲若有所思,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谢蕴昭纳闷:“燕师叔明白什么了?”她应该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不要担心,这些事我看得多了。”燕芳菲语重心长,还对她鼓励一笑,“你做得对,就是要坚持问下去。”

“……啊?”

面无表情的招财猫……不,是面无表情的一米五的洞明峰主,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缓缓掏出一册线装书。翻开后,其中俨然是一个个娟秀可爱的文字,只是新旧程度有所不同。

封面提着几个字:行医笔记(凡世之五)

她一边翻笔记,一边说:“你做得对,这种事就是不能让男人隐瞒。”

“……啊?”

“情缘便如凡世夫妻,若要长久相处,不仅要志趣相投,更要相互包容。但是,唯有一件事是九成九的情缘都无法包容的……”

燕芳菲翻到一页,缓缓点头。

“嗯,阳伪一事事关重大,对鱼水之乐至关重要,然而许多男子为了诸如脸面、自尊心等无关紧要的因素,就将这样重要的事情隐瞒不说,甚至反过来将失败的原因全推到女子头上,这实在是不应该。因此我向来鼓励女子早早问清这件事,对方越是闭口不言,就证明他越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