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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在咀嚼她话中的涵义。

美月挤出一个笑容。

“我老是在告白。第一次告白说,我其实是男人;第二次告白说,我杀了人。这次的告白是第三次。”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此同时,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我喜欢理沙子。打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喜欢她,我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没变。”

哲朗屏住呼吸,看着美月的侧脸。她不发一语,任凭时间流逝。

口中干渴,舌头感觉到冰凉的空气,哲朗这才惊觉自己嘴巴一直开开的。他先咽下一口唾液,然后舔了舔嘴唇。“我吓了一跳。”哲朗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

美月脸颊的肌肉和缓了下来。“这也难怪。”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嗯,我是认真的。”

“原来如此。”哲朗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下意识地转为更加深沉的叹息。

他想起了比赛中的一件插曲。那时理沙子和美月分工合作,将运动饮料和毛巾递给选手们。亮眼的理沙子在社团外也有许多爱慕者,是美式橄榄球社的代表人物。美月虽然不惹眼,但是不但熟知规则,又擅长聆听,所以选手们有事总会找她商量。两名女球队经理的分工恰到好处。大家都说,她们是最佳拍档。社团活动之余,她们也是好姐妹。

但是美月当时就已经是“男人”了。就算看在外人眼里,她们俩是手帕交,美月还是很可能对理沙子抱持特殊的情感。哲朗上次听了她的告白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简直可以说是愚蠢。

“我想你应该摸不着头绪。我有好几次都想向理沙子表白我的爱意,不过那都是大学时代的事了。”

“原来如此。”

“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因为理沙子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后来,我知道她有喜欢的男人。你还记得吧?刚上大四的时候,QB有一次在练习中晕倒了,对吧?”

“嗯……”

事情发生在那年四月。那一天因为下雨,于是改在体育馆做重量训练。一开始每个人各自用哑铃和健身器材锻炼身体。后来有人拿球出来,开始练习传球和接球。不久,又增加了传球防守的练习。然后又有几人加入练习的行列,展开了一场简单的迷你比赛。过程中,哲朗也被迫参加。因为没有人能正确地传球,就不好玩了。

规则是不阻截对方,所以大家都没有戴防具和头盔。众人约定将毛巾挂在腰部,如果毛巾被抢走就视为遭到阻截。但是当大家沉迷于比赛中时,平常的习惯都跑了出来。不时出现正式比赛时蛮抢硬夺的肢体碰撞。

当哲朗想要传球时,一名选手冲了过来。他确实是来抢毛巾的,但是他用力过猛,身体直接撞上哲朗的下半身。哲朗承受不了冲击,整个人向后仰倒。一群人为了抢夺掉下来的球,在他身边挤成一团。

事实上,之后的事情哲朗完全不记得了。后来听说,他因为脑震荡,马上被送到了大学的教学医院。

“当时,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

“不会吧?”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那么坚强的女人居然会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哲朗回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是理沙子发现自己设计让她怀孕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放弃了。我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不可能向着自己。自己果然只能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遗憾与无力感,美月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哲朗猛然惊觉。“所以,那一晚你才会到我的住处……”

美月一脸尴尬地搔了搔眉毛上方。

“理由我也说不上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是想被男人拥在怀中。我之所以找你,或许因为你是理沙子心仪的男人,同时也是我崇拜的男人。总之,我当时心想若要将男人的部分从我心里逐出,就得和QB上床。”

哲朗想起了美月当时的表情,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追求快感。即使如此,她还是执拗地向他需索。两人彻夜汗水淋漓地沉浸在性爱之中。哲朗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而美月则试图化身为男人。那对她而言,是一个抹杀自己内心某个部分的仪式。

美月从长椅起身,面向哲朗摊开双手。

“当时,不是我的第一次。”

“是吗?”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国中,对方是一个不懂情趣的男生,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性经验。不过,和QB的时候不一样。真要说的话,那才是我的第一次。”她补上一句:“不过这样说或许会造成你的困扰。”

“那,中尾又是怎么一回事?”

美月像是被碰到痛处似地皱起眉头,将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口袋,用运动鞋鞋尖开始在地面写了什么。是RB两个字,指的是跑卫(Running Back)。

“功辅是个好人。身边明明有一堆女人,他却偏偏喜欢我。”

美月直呼中尾的名字,令哲朗心里感到平静。功辅、美月——两人应该是如此呼唤彼此的吧。就像极为平凡的情侣直呼对方名字一样。

“之前,中尾说过。他虽然接受现在的你是男人,但是你们当初交往的时候,你绝对是女人。”

“听了真令人心酸。”美月用运动鞋鞋底抹去了RB两个字。“但是他能这么说,我必须心怀感激。其实,就算被他揍我也无话可说。”

“你喜欢中尾吗?”

“喜欢啊。过去喜欢,现在也喜欢。”

“那是哪一种……”哲朗不知该怎么说。

“你想问是不是爱情吗?”

“嗯,是啊。”

“好难回答的问题。”美月盯着地面。“我不清楚爱上男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不过,和功辅在一起很快乐,也很有安全感倒是事实。”

“那方面呢?”

“性?”

“嗯。”

“性并不是大问题。我们当然做过啊,因为和功辅上床,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那和我上床如何呢?这个疑问闪过脑海,但是哲朗按下不问。

“是我主动向功辅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

“我只说,这是为了我们彼此好。你也知道功辅的个性。如果对方提出分手,他既不会死缠烂打地问为什么,也不会丢人现眼地死缠不放。他只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然后我们就结束了。”

哲朗心想,真像那家伙的作风。

“功辅是个好人。”她又说了一次相同的话。“那么好的男人和我这种怪胎扯上关系就惨了。”接着,她滑稽地将手地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这么说的话,就对不起爸爸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