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篇 食儿案 第五章 分派、打问(第2/3页)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忙擦尽泪水,告诫自己,干哭有啥用?还不赶紧想办法,和那些姐妹们一起找回儿子?她忙收住了心,抱着膝,仔细想起来。想了一阵,忽然记起丈夫曾说过的“结队法”。

丈夫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怕将领们有了兵马就生歹心,就把殿前、马、步三军打散开驻扎,而且不停更番轮戍、新旧交替,叫“插花式”编排。这样,将无常兵,兵无常将,那些做将领的就没法生事了。不过这样一来,遇到战事时,将领不熟悉兵卒,兵卒也不认得将领,很难指挥调遣。丁豆娘一介妇人,听了都知道,这样的将和兵,哪里能打出好仗来?她丈夫接着说,到神宗年间,王安石变法,创制了“结队法”,二十五人结成一队,五队一阵,二十阵一将。队有队将,阵有阵将,各自统领和训练手下兵卒。这样将和兵便不再轻易变换,常日训练,彼此熟悉,因而又叫“将兵法”。只是,这些年朝廷新法、旧法不停轮换,至今禁军中不少仍用的是旧法,她丈夫的指挥营便仍是旧法。

丁豆娘想,自己那一伙儿妇人一共虽才九个,但彼此都不熟悉。不如照着这“结队法”,分成小队,各自理一摊事,这样才不乱。她一边等丈夫,一边继续细想。来回想了许久,大致盘算出一套办法。这时,夜已深了,丈夫却仍没回来。她乱了一天,十分困乏,便先摸黑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扭头一看,丈夫没在床上,出去寻了一圈,都没有。她有些纳闷,但一想丈夫平日就比她小心谨细得多,自己也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去管他。便敲开缸面上的冰,舀了些冰水,用帕子蘸着,胡乱抹了把脸,抿了抿头发。又去厨房一看,黄鹂儿昨天煮的粥还剩半砂锅,已经冻住了。她叹了口气,一丝生火煮饭的心思都没有。不过,这出去又得一整天,这一阵是没法子出摊做生意,钱得省着用来找儿子。于是,她蹲下来用火钩把炉膛里的炭灰扒出来,去柴房抓了一把干草、两根木柴,塞进去,用火石点着,坐在小凳上,望着火苗发呆。半晌,嗅到煳味,她才回过神,忙起身揭开锅盖一瞧,里面的粥已经煮成了胶团。她也懒得舀到碗里,用袖子衬着,把砂锅端到小凳上,取来木勺,蹲在砂锅边,径直舀了就往嘴里送。她没一点胃口,吃到嘴里什么滋味也丝毫不晓,只知道要寻儿子,就得尽力吃饱。吃到一半,险些要呕,但她强忍着,把那小半锅粥团全都填进肚里。这才舀了些水在锅里,搁在灶台上,去卧房又取了两陌钱,装在腰袋里拴好,出去锁好院门,往城里赶去。

到了相国寺后门,她找见了那个杜氏家的小茶肆,一条巷子靠里,门脸不大,只摆了七八张桌子。杜氏先见到了她,迎了出来,黄瘦的脸上强露出一丝倦笑:“丁嫂来了?已经到了五个,还差两个就齐了。”

昨天在馄饨铺里,丁豆娘留意到,八个妇人中,杜氏是最安静的一个,话不多,人也瞧着柔弱,只说了一句话,却能让人安心。丁豆娘问了声好,跟着杜氏走进去,时候还早,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那五个妇人围坐着,都垂着头、低着眼,一个个神色哀枯。丁豆娘看了,心里一酸,但随即提起一口气,露出些笑,走了过去:“姐妹们都到了?”

五个妇人都抬头望过来,眼里都满是悲倦,只有两个点了点头。丁豆娘在一张空凳子上坐下来,仍尽力笑着说:“昨晚我大致想了个主意,等另两位来了,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五个妇人仍只失神望着她,丁豆娘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杜氏提着茶瓶给她斟了杯热煎茶。这时,一个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三十来岁,瘦长脸,瘦高个子,头戴黑幞头,身穿黑绢长袄,面色枯郁。

“这是我丈夫,姓曾,是金明池船务监。”杜氏嘴角微微涩笑一下,随后走到丈夫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男子朝这边望了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不等众妇回应,便走出去了。

丁豆娘觉着这人和自己丈夫性情竟有些像,都是本分拘谨人,不爱言语,心事重,怕是也极疼自己孩儿。想到这,她心里酸痛,险些掉下泪来,忙捧起杯子,低头喝了口热茶。

众妇都不说话,像是一堆石像,默默等了半晌,剩下的两个妇人一起走了进来,是昨天那两个卖虫蚁的赵氏和卖鸟雀的鲁氏,鲁氏半挽半搀着赵氏的胳膊,看来两人已经释了怨。杜氏请两人坐下,忙斟了茶。

“杜妹子,你也坐下来吧,咱们开始商议——”丁豆娘等杜氏坐好,才开口讲道,“咱们这一伙儿专管四处打问消息、寻找孩子下落。昨晚我细细想了想,孩子丢了以后,咱们各自一定是到处寻遍了、问遍了的。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那个卖虫蚁的赵二嫂说:“可不是?都是做娘的,谁不是拼了命寻自家孩子?哪个肯省一丝儿气力?哪个边边角角没找遍?”说着她的声音便哽咽起来,其他妇人眼圈也跟着红了。

丁豆娘忙道:“昨晚我想到一条,大家该也经过这样的事。有时一样东西不见了,到处寻都寻不着,旁人帮着找,却常常一眼就能瞧见。”

其他妇人都有些发愣,只有杜氏点头轻声道:“嗯,旁观眼才清。”

“对。我想到了个换地儿找的法子。汴京城东南西北四厢,咱们也分成四个小队,城南的去城北寻,城东的去城西问。兴许能打问出些什么来。大家看呢?”

“这个法子好!”赵二嫂赞道。其他人也各自点头。

“那好。咱们一共九个人,两个人住得近的,结成一队。多了我一个,就当跑腿传信的,哪里用得着我,我就往哪里跑。我想着,神有神迹,鬼有鬼影,咱们把每个丢了孩子的街巷,一处一处都打问找寻一遍。我不信就找不出一丝影迹儿来。你们说呢?”

“好!”

游大奇坐在大柳树下,守着抢来的褡裢,等翟秀儿来一起拆看。他的眼却一直盯着对岸那只船,然而,船上那女子却始终再没露过面。

“今天收成如何?”翟秀儿忽然从树后冒了出来,“那个呆灯盏,跟脓包痴孩儿一般,一路拽着我的襟子不松手,害我走了快一里地,才甩脱了。”

“等着你来拆封呢。”

“累死小爷了,你来开吧。”翟秀儿一屁股坐倒在树边。

“这褡裢怪沉的,不知是什么?”游大奇笑着解开了袋口系的细绳,朝里一看,顿时呆住,里头竟是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