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篇 百万案 第十一章 逐夫、合局、点茶(第2/3页)

“恐怕不止……”

“对!”皮二咽尽嘴里的糕,头凑过来,“他们是合伙做局?”

“嗯……我猜不止蓝猛独来独往,恐怕他那些巡卒也都独来独往,彼此装作不相识。到了赌桌上,合成个局来诈赌。”

“有道理……”黄胖点头道,“连蓝猛带巡卒,十一个人,若合起来赌,就算诈谋不成,他们每一场有的输,有的赢,回去后大家一均摊,损有余,补不足,输得也就有限了。”

“的确有这种合伙使诈的赌局,我听见过。”管杆儿道。

“不对!”皮二忽然道。

“什么不对?”黄胖问。

“他们伙不伙、诈不诈,干我们什么事?他们这局若做熟了,常年稳赚,又何必偷库钱?他们若没偷库钱,咱们要查的事便没想头了。”

“是啊。”黄胖和管杆儿一起皱眉。

“哼哼……”孙献却笑起来,“这里头还有内文。”

“什么?”

“上个月月头,蓝猛输了一大笔钱。”

“多少?”

“三千贯。”

“这么多?!”

“然而……”

“其他巡卒却都各赚了一笔,而且不少。”黄胖接道。

“我绕糊涂了,这个怎么说?”皮二撮起眉头。

“蓝猛和巡卒做局,一起赚钱,最后蓝猛输了一大笔,那些巡卒却都赚了,而且他们赚的这钱都不敢跟人讲……”孙献提示道。

“那些巡卒私底下串谋起来,反倒诈了蓝猛一局?”管杆儿道。

“他们这串谋自然绝不敢泄露出去。”黄胖补充道。

“还有呢?”孙献笑着问。

“不对……”黄胖咂嘴道,“蓝猛和巡卒若一直是合谋做局,蓝猛是官长,自然要抽大头,若赔了,也是均摊到各人头上。蓝猛输了三千贯,自然不会独自受损,均摊下去,一人也得三百贯。这数目,那些巡卒也受不起。他们何必自找这大苦头?还有,这些巡卒若真是串谋做局害蓝猛,蓝猛输了,他们自己多少也得输一些,这样才能瞒过蓝猛。这一算,他们输的就不止三千贯了。”

“赌桌上,蓝猛和巡卒都输了一大笔。然而私底下,这些巡卒各个却都赚了一笔。”孙献又提示。

“我知道了!”皮二眼睛一亮,“背后还有人做局!”

“嗯……”孙献点头笑道,“有人恐怕识破了蓝猛和巡卒的局,使出策反之计,暗地里买通那些巡卒,一起反坑了蓝猛一把。”

“若真是这样,那一局哪怕只有蓝猛一个人输,摊到巡卒头上,一人得三百贯。要想买通那些巡卒,出的价就至少得比三百贯高,高得少一些都不成,毕竟这是坑骗官长,每个人至少得高出一二百贯……”黄胖算道,“一个人至少得四五百贯,十个人就得四五千贯……”

“你得把蓝猛输的三千贯刨去。”管杆儿提醒。

“嗯。那背后做局之人是赚了三千贯,但……”黄胖反驳道,“这三千贯全都得暗地里还给十个巡卒,此外,至少还得赔上一两千贯买通钱。他何必做这傻买卖?”

“你们都忘了我们的正事。”孙献笑道。

“啥正事?哦……我明白了!”皮二眼睛一闪,“那个背后之人买通巡卒做这个局,就是要蓝猛输钱,而且要输大钱,这样才好逼他还债。他小小一个库监,一时间哪里去找三千贯?”

“库钱?”黄胖和管杆儿一起恍然。

“嗯……”孙献笑着点头,“和十万贯库银比,四五千贯算什么?”

“这么说,蓝猛不是自己要偷库钱,而是被逼急了才去偷的?”管杆儿问。

“所以,库钱飞走之后,事发当晚,蓝猛就猝死狱中。”黄胖道。

“真是杀人灭口!”皮二压低了声音,“这么一说,全通了!这背后之人是什么人物?孙哥儿可查到了?”

孙献摇了摇头。

关于那富商汪石,今早他听到了个讯息,已经有了条门道自己单独去查。现在是甩开这三条癞汉的时候了,先吊着他们备用,最多一人再赔三贯钱。


黄三娘逐夫,原来是由于丈夫在外面偷养小妾。

这应该和汪石没有什么干连,即便有,最多也是汪石为讨好黄三娘,打探到这个消息,偷偷报给了黄三娘。哪怕真如此,黄三娘也不至于对他感恩戴德到这个地步。除此而外,还会有什么?

冯赛边行边想,不知为何,却不时想起两个官媒最后关于男人的那段话。

自从清明那天邱菡母女和柳碧拂被绑走后,他日夜牵念,但先想起的总是邱菡母女,不太敢狠念柳碧拂,似乎是怕被邱菡感知到一般。对两人的愧疚时时交缠在一处,听了那两个官媒的一席话,这两股愧疚越发重了。

虽然外人都说他娶柳碧拂是由于邱菡没能生养子嗣,甚至邱菡也这么想。但冯赛自己心里却清楚,绝不是为这个。邱菡仍年轻,还能生养,冯赛于这桩事从未心急过。他娶柳碧拂,的的确确是迷上了柳碧拂,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心不由己。

他对柳碧拂的迷,说起来并非那等神魂颠倒,相反,心智始终清明。这或许正是柳碧拂最让他动心之处。他生性爱闲散清淡,柳碧拂便是这样一个清淡女子,相识这两年多,从未见过她失过张致,始终淡淡然,茶烟一般。哪怕动情时,也只是眼波流荡,颊泛红晕。

尤其是冯赛第二次单独去见她,她穿了件水绿轻衫、浅碧罗裙,挽着个乌黑的云髻,鬓侧别了两朵带绿叶的鲜茉莉,如同一片嫩叶飘浮于清水之中。

见了冯赛,她浅浅笑着欠身问候,让他稍坐。而后去屋角拿过一只小铜汤瓶,注满了水,放到门外边小铜炉上。侍女小茗见到,忙过来要接,柳碧拂却不要她帮手,只让小茗去厨房准备蒿笋。

冯赛知道柳碧拂要点茶,而且连水都要亲自煮,自然对他格外高看。这让冯赛大为意外,他久闻“茶奴”之名,忙细细瞧着。

柳碧拂洗净了手,从墙边博古架上取下一只白地柳叶纹的粉青瓷罐,拿了支银镊子,从罐中拈出一团茶饼,放到一张净白柔韧的竹纸上,纤手轻巧包裹好,放入一个小银钵里,抓起一根秀巧的小银锤,细细捣起来。当时屋外赤日炎炎,屋中却十分清幽,冯赛凝神看着,见柳碧拂身形秀逸、手法轻盈,听着锤声叮当,恍然觉得自己身处月宫,在看广寒捣药。

捣好茶饼,柳碧拂从银钵中取出纸包,轻轻打开,将碎茶小心抖进一只比手掌略大的白玉小碾里,双手握着玉碾轮,来回将茶碾细。碾好后,又取来一页净竹纸平铺在茶碾边,拿过一只白绢茶罗放在白纸上,一手斜端起茶碾,一手拿着把小竹茶帚,将茶末扫进茶罗。而后,双手轻轻抖筛,茶末如细雪一般飘落,一缕淡淡茶香也随之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