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篇 百万案 第十二章 毒杀(第2/3页)

“呵呵,照你这么说,这天下要完了?”

“现今还只是警示,若还不悔罪,那就连上天也救不得了。”

孙献来打探蓝猛和库钱的事,却被蓝威引到这些话头,忙笑着道:“这天下的事,你我都管不到,还是喝酒。”

“嗯、嗯。”蓝威也自知言过,神色倏然回到拘谨,低下头,很不自在,不时用手摸弄着唇髭胡须。

这时,店里进来两个客人,那妇人正端了一盘羊肉上来,忙笑着招呼。

“孙相公,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家慢用。今天这酒菜算我东道。”

“不必,不必。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孙相公第一次来,该当的。”蓝威唯唯致歉,起身去招呼那两个客人。

孙献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丧气,店里又来了客人,更不好再问。酒菜舍不得浪费,便闷头喝酒吃菜。蓝威进到后面去置办客人要的菜,那妇人在前头招呼,不时望向孙献,眼神隐隐有些不喜。女人家心小,她恐怕是心疼这些酒菜。

孙献心想,白耗了小爷我这些工夫,听你丈夫泄愤,这顿酒菜算是贴补。想到此,他狠狠夹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声嚼起来。


冯赛来到城北榆林巷鲍家宅院。

鲍廷庵虽然家财如山如海,钱财上却极苛吝,任何一笔小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一把年纪,为省轿夫钱,出门都是自己骑马。因此京城人背地里都叫他“鲍算子”。唯独在这房宅门庭上,他却极舍得。他曾向边关供奉粮草,捐了个七品朝奉郎的散官官阶,建起高大门屋,宅门漆成朱红。虽然礼制明令,官民屋宅都不许彩绘栋宇,梁柱窗牖也不许漆成朱色或黑色,但近些年来,官员豪强都纷纷越制,竞相奢侈,朝廷也禁不住。鲍宅也不例外,虽然门前挂着孝幔、垂着白灯笼,一缕残阳映照下,仍掩不住楼宇耀彩、台阁宏丽。

冯赛下马拴好,走上台阶,门前四个仆役正在闲谈,见到他,都认得,忙一起拜问。冯赛一问,鲍川不在宅中,去东门外别院了。

冯赛又骑马向东门外赶去,虽然周长清开导他要信心信己,但独行于暮色中,看着沿路归家的人,念起妻女,他心里又升起一片凄茫。不知道自己这样奔波有没有用,能不能找见汪石,寻回妻女?

赶到鲍家别院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一通报,鲍川果然在。京城粮草主要由汴河运来,鲍家为求近便,在汴河北街后面买下一大块地,建了这座别院。仆人引着他穿过庭院,走到前厅。这座宅院不似主宅那么宏壮,杂植花木,多了些乡野趣。

“冯二哥。”鲍川站在厅前台阶上相迎,他四十出头,面容端雅,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越发显得风神俊逸,丝毫不见商人市侩之气。

“鲍兄。”冯赛也忙还礼,灯影下,见鲍川左手包着白纱布。

“我听说你的家宅都被抄没,着实担心,派人到处找你不见。”

“多谢鲍兄记挂。我刚去了榆林巷主宅那边……”

“今天运来一批粮食,几个粮商起了争执,把我强拉过来。刚刚才平息了事端。唉,连孝都守不安宁……”两人进去落座上茶,鲍川问道,“冯二哥找见那汪石了吗?”

“没有。我正是为这事来。有件事要请问鲍兄……”

“我为何替他作保?”

“嗯。”

“冯二哥也知道,正月间京城闹粮荒,我家中又遭了那些横祸,里外乱得收拾不住。朝廷一天催几道,逼着粮行出粮。那些粮商原本就彼此不服,这时谁也不肯出头,他们便强逼着我出来主事。我本在守孝,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却百般推脱不掉,只得顶着不孝大罪出来理事。若不是汪石,这囤积粮食、妄造粮荒的罪名便得由我一人来担了。”

“但汪石是越过了粮行,直接将粮食卖给了太府寺。”

“外人不知道,汪石私底下先来找过我,我怕他那十万石粮食交给粮行,那些粮商必定要争抢。我又没有家父那等威严,镇不住他们。若收了那十万石粮,不但压不下价,反倒会添出许多乱来。因此,我就让他越过粮行,将粮直接交给了朝廷。”

“原来是这样……”

“还不止。当时市面上粮价已经涨到一斗近五百文,我们收价也至少得四百五十文。我恳请他稍稍让些利,把价降十文钱,好把粮商们囤积的粮食逼出来。没想到他竟降了五十文。十万石让了五千贯的利。这等豪举,恐怕汴京城没有一个商人做得到。”

冯赛只点了点头,并不作声。

“后来他求我替他担保,不论为私恩,还是为公义,我都没法不答应他。”

“除此之外,鲍兄和他还有什么往来没有?”

“没有。我和他一共只见了三回,第二回是咱们在潘楼相会,最后一回是去市易务替他担保申领官贷。”

“他的来历,鲍兄可清楚?”

“他说一向在河北、山东贩运粮食。”

“他那十万石粮食是从河北、山东运来的?”

“嗯。他说从未到汴京做过生意,这次听了朋友提议,才运过来碰碰运气,却不知正好碰到粮荒。”

“鲍兄可曾到河北、山东收过粮食?”

“只去过几回。”

“去那里听说过这人吗?”

“没有。”

“眼下鲍兄打算怎么办?”

“恐怕只能等汪石回来了。”

“他若不回来呢?”

“他若真的不回来,这事就难办了,贴上三十万贯,我鲍家几代元气恐怕也就丧尽了。”鲍川露出忧色。


暗室的门又开了,进来的不是那送饭的老妇,而是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那女子进来后,门又被锁上了。

“姐姐——”是柳碧拂,她恐怕不适应屋中漆黑,站在门边不动。

“嗯……”邱菡轻轻应了一声。

“姐姐还好吗?”

“嗯。”

“你险些连我也烧死。”

邱菡没有应声,当时她心里的确这么想过。

“相公若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邱菡一听,心里一颤,又一阵酸楚。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冯赛在做什么,为何不来救我们母女?他恐怕巴不得远了我们,又去寻什么奴去了。可怜我关在这黑屋里,玲儿和珑儿又不知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她越想越伤心,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幸而柳碧拂看不见,她便任由泪水淌着。

“姐姐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替玲儿和珑儿想想?你若死了,她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