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三章 广宁监(第2/3页)

“实在对不住蒋五哥。”孙献又连声道歉。

蒋五这才一把将自己媳妇搡进门,气哼哼进去了。孙献忙也拉着黄胖离了巷子,到巷口茶肆里坐下。黄胖这才抹掉额头脖子里的汗珠,嘿嘿笑起来。

“你这色胖子,我若晚来一步,你的命根子恐怕已被他剁了去了。”

“嘿嘿,色字头上有把刀,屠夫之门莫乱敲。忘了这忌讳了。孙哥儿,这事你千万莫要跟管杆儿和皮二他们两个说。”

“既做了,还怕人知道?好了,说正事,你可查出些什么了?”

“查是查出了些东西,不过这事恐怕不好办。”

“哦?怎么?”

“我估计那汪石既然不住客栈,自然是去了妓馆。多亏我平日和几个牙婆走动得亲香,京城各妓馆的大小事,她们最清楚。我托她们替我打问,她们果然腿快嘴快,孙哥儿,你猜怎么着?”

“别卖迷药,快说!”

“那汪石不是住的哪一家妓馆!”

“什么?”

“自从他正月来京城后,每天的确都是住在妓馆里,不过不是单独哪一家,而是每晚都换一家!”

“那不得有几十家?”

“可不是?除了汴京十二奴,那门槛都是玉砌的,从不接他这种没根底的人外,全城的妓馆尽着他选。他老兄胃口比我还宏壮,也不分等色,愿意去哪家就去哪家。连城郊的私窠子,他都去了两三家。”

“其中没有一家多去几回的?”

“没有。一天换一家,没重过。他出手极阔绰,那些妓馆都盼着能多留他一天,可没一家能留住。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像我这种穷汉,虽然满怀春意海一般,却只能在人家门槛外蹭一点老光,尝几口老瓜。”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似乎是上个月初。”

“不对呀,左藏库的钱是上个月底才飞走。这中间十来天,他去哪里了?”

“不清楚。所以我说这事情有些缠手。”

“难道是为了弄飞钱那事,才藏匿起来了?”

“现在还不好说,这得再继续查问。”

孙献又犯起愁来,再没话说,望着窗外出神。

呆了半晌,却见一个人匆匆走过,是皮二,埋着头要往巷子里去。他忙高声唤住。皮二听见,停脚回头,左眼窝竟一片青黑,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用手摸了下眼睛,才抬脚走了进来。走近时,孙献才看清,他的左眼是瘀青,嘴角也有道破口,还鲜红没结痂。

“皮二,你这眼睛?”黄胖忍着笑问道。

“嗐!晦气!还不是为了寻那个姓汪的!”

“你找见他了?这是被他打的?”黄胖又问。

“找见也好了。我招呼了不少人替我打问,倒是打问出了一些信儿。那姓汪的晚上都是去妓馆住。”

“这我已经打问到了。”

“你不早说,也免得我挨这顿打!”

“我倒想,可到哪儿找你去?哈哈,看来咱们上辈子一定是同胞兄弟,我也才挨了一脚,连命根子也险些不保。”

“哦?你也挨打了?”

“可不是?刚刚被孙哥儿隔壁的屠夫踢了一脚。我自家说出来,免得孙哥儿跟你们在背后笑我。孙哥儿,我们两个可都是为了你的事挨的打,到时候算账分钱,这一笔得记上。”

“你一定又是去找丑妇人惹骚,被人家丈夫打。和查这事有屁干连!我这伤可的的确确是为查事才挨的!”

“你这伤究竟怎么来的?”孙献受不得他们两个拌嘴闲扯。

“有个夜里卖茶水的,有天瞧见汪石进了一家私窠子。就在这东城外,是个姓章的妇人,叫什么章青娘……”

“我也查出姓汪的去过私窠子,这件功劳咱俩都有份。”黄胖忙插嘴。

“你让皮二哥说!”孙献摆手止住。

“我想那些妓馆,姓汪的只住一夜,未必能查出些什么。这些私窠子,只有京城惯熟花柳营生的人才知道门道。他一个外乡人,才来一半个月,怎么会找见私窠子的?我就去了那个章青娘家。你们想,做这个营生的妇人,不使些手段,轻易不会松口风。我便……”

“你又去讹人家了?”黄胖笑着问。

“什么讹?他们这些私窠子,不入籍,不服役,不交税钱,自然该有人去管管。我就去管了管,唬了唬,谁想她家中竟有个龟公,生得比黄哥你还胖壮,我这身子骨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才吃了这些亏……”

“你究竟问出些什么没有?”黄胖问。

“哪里还有问的工夫?”

“那你这伤不能记到账上。”

两个人又要攀扯起来,孙献忙止住:“皮二哥,你打问到的,那姓汪的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似乎是上个月上旬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他最后露面的日子很关键,我们得把这个查问清楚。”


邱迁回家途中,始终念着冯宝和谷家银铺那桩买卖,于是先折到甕市子街,来到楚家药铺。

他先在店外觑了觑,楚三官的父亲并不在店里,这才走进去,请伙计帮忙唤出楚三官。半晌,楚三官才晃了出来,见是他,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拉着他走到店外僻静处。

“我不是说过了,咱们的账已经结了?该走该问的,我都尽力替你跑完了。”

“咱们两个契书上定得清清楚楚,我给你钱,你得帮我找见冯宝。契书仍在,若去见官,你也绕不过这理。”邱迁已经知道,对付楚三官得硬气一些才成。

“那冯泥鳅不知惹了什么祸,自己躲了起来,就是神爷菩萨也找不见,何况我?”楚三官果然露出些慌意。

“我不管。要么你把十六贯钱退还给我,要么我们去见官。”

“我替你跑那些腿、费那些口舌,怎么算?”

“见了官,官府自然会有裁断。不过,咱们最好不要把这事闹到官厅去。”

“那你说怎么办?”

“第一,你继续替我找冯宝。”

“我又没说不寻,这几天,只要出去,我就在找他。”

“第二,有件事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什么事?”

“你们两个和谷家银铺究竟做过什么买卖?”

“没……没做什么买卖。”

“那好,我先拿着契约去见你父亲,而后再去告官。”

“别别别!我告诉你,不过你绝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这个你放心,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只想找见冯宝。”

“冯宝不知如何,竟和谷家银铺搭上了线,去汴河边寻外地来的客商,可他从来没正经做过几桩买卖,别人都不肯信他。他就拉着我一起去,让我做保人。好不容易才搭上一个头回来京城的呆头古器商,我们两个说动了他,将货卖给谷家银铺。这个冯泥鳅,让我跟着累了许多天,可付钱那天,他竟瞒着我自己去了。后来我无意中才听说,谷家银铺似乎把假钱混在真钱里,偷偷往市面上销。那冯泥鳅赚了钱就躲了起来,万一这事被人戳破,我是保人,钱一文没摸到,倒要替他坐牢。所以,你一定要积积德,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就算官府不拿我,我爹也要把我的脊梁骨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