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十一章 都水丞、门吏、钱监(第2/3页)


昨天傍晚,管杆儿去市口买了二斤上好的活鳅,又转了几圈,终于找见一个卖鱼鳅的,天晚了,还剩小半篓子死鳅没卖完。鲜鳅一斤得一百二十文钱,管杆儿看那小半篓至少得四斤,有些发臭了,便浑说赖说,掏了五十文钱,将那小半篓死鳅全都买下。

二斤活鳅是专买给他那娇娘子的。他这娇娘子虽然馋、虽然懒,但有两样让管杆儿爱到了心尖上。一是当年管杆儿穷得除了身上那件破衣裳,连一把米都买不起,他那娇娘子却一心认定了他,不顾爹娘百般阻挠,半夜里卷了些钱,偷偷跑出来,跟着管杆儿一起私奔到了京城,吃了许多苦,却从没悔过。另一样,则是她那媚劲儿,痒虫一般,不住往心底里钻,只要一想起这娇娘子,管杆儿连脚底都要痒起来。

回去后,他先将那二斤活鳅炙得香香的,烹了两样菜蔬,又烫了一瓶酒,两口子坐到一处,你喂我,我喂你,美美吃过晚饭。

等烧了水服侍娇娘子洗过脚,上床安歇后,他才又去厨房,将那些死鳅用油盐炸好。

今早他悄悄起来,娇娘子每天要睡到晌午,早饭不必管,他便用茶水泡干饼,将就吃了些。而后将那些炸鳅分作十六份,一一用油纸包好,装进袋里,这才出门。他先赶到南薰门,爬上了城楼,找见了相熟的那个门吏。由于百年升平,京城城门哪怕夜里难得关闭,这些门值也都十分闲懒。

“老胡,这包鲜炸的鳅鱼你下酒吃。”他取出一包炸鳅。

“管兄弟这么客气,前两天才收了你的煎肝脏。”

“如今这鲜鳅一斤得一百三四十文,我只敢买了半斤尝尝鲜,又想着你老兄,就留了一半给你。”

“唉,还是管兄弟记挂着我。”

“不记挂你记挂谁?”

“我都没啥东西回谢你的。对了,管兄弟,你要找的那人找见了吗?”

“我就是来问这事。老胡,二月初九那天早上是不是你当值?”

“我算算看……”老胡掰着指头数了一阵,“嗯,是我当值。”

“那天上午你真没瞧见那个姓汪的进城?”

“前两天你问过后,我一直在想,只是不知道这人的相貌,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人你记不得,他的马却好认,是一匹黑马,极名贵,京城里恐怕找不出几匹这样的,那马浑身油黑,只有额头有一撮白毛。”

“噢!你这一说我倒似乎记起来了,确曾见过这样一匹马,马上是个年轻公子,皮肤有些黑,穿着很鲜贵。我当时在城楼上还望了一阵。”

“对对对!就是他!你几时见到他的?”

“大概是正月间,他进出这南薰门两三回。”

“二月没见过?”

“有,其中一回大概是二月头几天。”

“二月初九没见到他?”

“应该没有……”

“这之后呢?”

“也似乎没有。”

管杆儿只得道声别,下了城楼,又往陈州门赶去。

汴京分内外城,又叫新旧城。里面的旧城方圆二十里,有十二座城门,五代后梁时就已定都建成,大宋开国后只是增饰补建了一番;新城周回四十里,是新建而成,连水门在内,共有十六座城门。

管杆儿常替人做些盯梢、追债的活儿,不时要向这些门吏求助,因而这些年常常花些小钱笼络他们。南边一共三门,陈州门在东面。来到陈州门,他又爬上城楼,找见一个姓吴的门吏,又取出一包炸鳅送给那人,将刚才的话重又问了一遍。

“你不早说这黑马?害我替你苦想了几天,每天进城出城的上千上万,又隔了一个月,哪里记得住个什么姓汪的人?”姓吴的门吏笑着拍了管杆儿一掌。

“那匹马你记起来了?”

“嗯!对,是二月初九,那前一晚我值夜,第二天我舅舅过寿,让我早些过去帮忙。早上卯时换班,都过了几刻了,轮班的人却始终不来。我就趴在城垛子上望,那会儿进城的人还不多,远远见一个人骑了匹黑马,飞一样赶了过来,马上的人我倒没留意,尽去看那匹马了。那马真少见,跑起来极骏,全身油黑,额前一绺白毛飘起来,极醒目。”

“你再想想马上那人!”

“嗯……样貌真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个年轻人。我当时还想,骑这样的马,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管杆儿想,应该就是汪石了。总算是问出了些东西。他谢过姓吴的门吏,袋里还有十四包炸鳅,也不必再去跑另十四座城门,便顺路一包包分送给了其他常日用得着的人。


天黑后,陈小乙又拉着邱迁一起去喝酒,邱迁也正想打问冯宝的事,便带了些钱一起出去。两人仍进了那间酒肆,邱迁点了两样好菜、两角好酒,坐下来边喝边聊,等聊得起兴了,邱迁才开始探问——

“我是寒食前一天到的应天府,那天下船时,刚巧看见了咱们府里的相公,我听见旁边有人说那是应天府节度推官,那时还想,若能雇进他府里干件差事,该多好?谁想到当时一念,竟然成真了。”邱迁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探问的法子来。

“哦?真的?”

“嗯,那天咱们相公身边还跟了个人,我只看见背影,不知道是你,还是小丁哥?相公似乎是去岸边接人?”

“寒食前一天?哦,相公是去河边接了个人,那天我没去,是王小丁去的。这事还真是巧,哈哈!你见了王小丁,结果替了他的职。”

“是啊!相公接的那人我也留意到了,那人是谁?”

陈小乙一听,脸色忽然沉下来:“这事你莫乱问。”

“怎么?”

“让你莫乱问,你就莫乱问!”

“哦……”

“咱们府上不是你原先做过的那些商贩下等之家,许多话不能乱说,更不能乱问。”

邱迁忙点了点头,不敢再问,但心里却有些吃惊。不过一个冯宝,有什么重大隐秘,连问都不许问?不知道冯宝究竟惹到了什么事情?

陈小乙随即转开话题,评了一阵府里那些婢女的容貌,又谈论起那些男仆的各样脾性。邱迁只能随声应付着,心里一直暗暗思忖:冯宝的事,陈小乙不愿提,其他仆婢恐怕也一样。这该如何打问?


冯实无处可去,傍晚仍坐在客店的窗边,要了两碟小菜、一瓶酒,对着青山夕阳,自斟自饮。

汪八百和四个同伴的事情已经打问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对弟弟冯赛有没有帮助。至于广宁监的事务,只问到了一些皮毛,更多的,事关机密,恐怕没处打问。这里也差不多了,明天回去,赶紧将打问到的这些写信告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