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篇 梅船案 第一章 十千脚店、烂柯寺(第2/3页)

赵不尤又打开那个香袋,一股腐臭气扑鼻而来,墨儿忙道:“哥哥当心,那耳朵已经烂臭了。”

赵不尤曾和仵作一起验过许多腐尸,并不在意,他取出香袋里那个油纸包,轻轻打开,浊黑的黏液沿着纸角滴下来,里面是两片已经青黑腐烂的耳朵,发出一阵恶臭。

温悦和瓣儿全都别过头,不敢看。连何赛娘都皱着眉,用胖手捂住鼻子。

赵不尤忍住恶臭,仔细看了看,耳郭厚大,皮肤粗糙,肤色酱紫。仅凭耳朵,辨不出性别。不过,他随即发觉那耳垂上似乎各穿了个洞。梅船上的紫衣客难道是个女人?

他重新包起那双耳朵,放进香袋里,让墨儿放好,随后问道:“武翔那里可有动静?”

“我正在想这事,胁迫武翔去梅船上杀人夺珠的那人,原是要武翔清明那天交货,但事情耽搁了这么多天,那人至今未见动静。也并没有如密信上所言,去告发武翔当年偷卖图书给高丽人的事。”

“那人应该一直在暗中旁观,大概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

“珠子和耳朵已经找回来了,他就该索要了?”

“应该是。”

“那我现在就去武翔家。”

温悦忙道:“急什么?早饭都没吃。”

温悦亲自去厨房煮了一锅粥,配了些咸菜豉酱。大家随意吃了些。赵不尤心里记挂着郎繁和章美的事,便和墨儿一起出门了。

温悦嘱咐道:“路上小心一些。”

赵不尤点头温声道:“知道。大白天料他们不敢乱来。倒是你们在家里要多加当心。”

到了虹桥口,墨儿骑马向北赶往小横桥,赵不尤则来到十千脚店门前。

“赵将军,进来歇歇?”十千脚店的伙计姜哥笑着出来招呼。

“姜哥,有件事要向你打问。”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郎繁?”

“东水八子里的剑子?”

“是。寒食节前他曾到你店里来过,你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听人说清明节那天,在对岸那只新客船上发现的尸首是他,我还跟人说起过这事呢,寒食节前,他确曾来过我们店。”

“他是来和什么人会面吗?”

“嗯,我记得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你不认得?”

“不认得。那公子长得端端正正,衣着也齐整。对了,我倒茶时留意到他耳垂边沿有颗小痣,是左耳。”

赵不尤一听,觉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某人耳垂上就有一个小痣,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又问道:“他们来,是坐在楼下还是楼上?”

“那个公子先来的,进门就要了楼上朝东那间。”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

“我一进去他们便住了口,不说话,我自然识趣,斟完茶就赶忙出来了。”

“我上去看看——”

“那间房现在正巧没人,赵将军请随意看。”

赵不尤上了楼,进到东边那间房,墨儿上次监看对面水饮摊的正是这间。这间房视野极佳,推开东窗,虹桥及汴河尽在眼底。他又走过去推开北窗,这里正对着河对面乐致和的茶坊。乐致和拿着根扫帚,正在店外扫地,面目依稀可辨。乐致和在对面,自然也可以望见当时站到窗边的郎繁。郎繁当时关窗,难道是不愿让乐致和看到自己?既然不愿被乐致和见到,为何又要在这里碰面?

赵不尤又回到东窗边,望向外面,虹桥上人来人往,汴河中船只或泊或航。他盯着虹桥忽然想起,清明那天,那只梅船先是停在对岸虹桥根,那位置从这里正好望见。选在这十千脚店楼上东间,既可以望见梅船停靠位置,又比较清静,容易避人眼目。难道郎繁和那个公子在这里商议与梅船有关之事?

郎繁的尸体发现于那只新客船,而梅船上的二十二人全都死在新客船上,难道郎繁原本也在梅船上?

赵不弃在烂柯寺,站在铁箱香炉前,终于猜破阿慈变身消失的戏法。

他无比开心,不由得自己大笑起来,正笑着,一回头,却见住持乌鹭站在身后。

他吓了一跳,随即笑着问候:“黑白大师?”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不知赵施主在此是……”乌鹭望着他手指间捏着的那颗铆钉。

赵不弃转动那颗生锈的铆钉:“有件事要向大师请教。”

“哦?不知赵施主要问何事?”

“正月十五那桩变身奇事。”

乌鹭面色微变,没有出声。

赵不弃盯着他:“是不是朱阁?”

乌鹭面色越发难堪,仍不答言。

赵不弃知道自己猜中,又道:“我好奇的是,以大师的修为,不知道朱阁用什么说动了大师,难道是一副好棋?”

乌鹭垂着头,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罪过,罪过。”

赵不弃纳闷道:“什么样的好棋,难道是黑白玉制成的?”

乌鹭低声道:“不是棋,是一招棋式。”

“哦?什么棋式?”

“梅花天衍局。”

“果真?我也听闻了这套棋式,朱阁真传给你了?”

“只有一招。罪过,罪过。”

“一招棋换一个女子?”

“贫僧也不明白那位女施主为何竟会变身。”乌鹭额头渗出汗珠。

“哦,我想想看……嗯……朱阁带人来捣弄那铁香炉,让你躲开?”

乌鹭点了点头。

“他们弄完走后,这香炉周围地上多少都会洒漏些香灰,你没有察觉?”

“正月十四,贫僧照朱施主所言,让弈心去化缘。朱施主带了两位施主来,贫僧就回到禅房打坐。只听到一些响动,等外面安静后才出来,的确见到地上洒落了一些香灰,却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你没去柴房看看?”

“哦?为何要去柴房?”

“掏出来的香灰应该就藏在柴房内。”

乌鹭满脸茫然。

赵不弃笑道:“算了,你果然不知道。好,接着说,我猜当晚朱阁让你不要闩寺门?”

乌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惊异。

赵不弃心想,天未亮时,那丑女香娥就偷偷溜进来,藏到了香炉铁箱中。

他继续问道:“第二天,你又一早支走了弈心?”

乌鹭点点头,不敢抬眼,低声道:“朱施主让贫僧那天不要开寺门,莫放外人进来。从巳时起,留意外面的声响,他到寺门外会高声说一句‘拜佛何必择庙宇’,贫僧若听到,就打开寺门,让他们进来,给同行的另一个男施主讲解两廊的壁画。贫僧并不知其中有何隐秘,且不是什么难事,就照着做了。贫僧正陪着两位男施主观赏壁画,那位女施主独自去殿里拜佛,刚拜了一拜,就变作了另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