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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瓜这儿猛挨了一下,”亨利·梅里威尔爵士不无骄傲地说,“妙不可言。这可能永远破坏了我莎士比亚式的颅骨线条。自打我1891年在剑桥打橄榄球以来,可再没遇上过这样的事。”

他把床单拉到胸口,人靠在枕头上,头没有怎么动,然而,对H.M.来说——他的表情几乎算是温和友善的了。

他的同伴盯着他看。

“听着,”麦克斯不解地说。“你有哪儿不对劲儿吗?”

“不对劲儿?当然有些不对劲儿!我是个废人,废人就是我。但我从来都不抱怨,不是吗?”

“你肯定,”麦克斯问道,“这不会影响你一辈子?我还以为会看到你把这个地方臭骂一顿。到底怎么了?”

H.M.看上去很惊讶。

“没什么。年轻人,这伤疤代表荣誉。我干这行二十五年来这是头一次。而且,可以这么说,还让全船的人像烤焦的猫一样乱蹦。喔!鸡汤。啊呜啊呜。还有不向乘客供应的葡萄酒。要什么就给什么。你知道,我跟你打赌,”他表情略显沉思,“我跟你赌,假如我要求穿上钉着铜纽扣的制服,戴上有金穗子的制服帽,站在船桥上发号施令,并且叫人给我拍张照片的话,我打赌头儿会让我这么干的。不,我很好。只有一件事我无法忍受。哦,这就来了。”

呜——呜——呜!轮船汽笛的鸣叫声传了过来,担起了雾角的职责。H.M.身子往后缩,双手抱头,恶狠狠地瞪着舱顶。

在这间救生艇甲板客舱的上方,雾角的声音震耳欲聋。爱德华迪克号开得非常慢,传来的划水声让人觉得似乎是在一个静静的湖中。

麦克斯发话了。

“听着,H.M.。其他人很快就会过来。我想我得赶在他们前头。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星期四,是么?”

“是星期五下午。你从星期四早上开始就失去知觉了;直到今天医生才让我们见你。大家现在都焦急地想知道我们何时靠岸,在哪儿靠岸。有些人说我明天靠岸,尽管对我来说星期天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听说我们有护送的舰队了。”

“没错,有船在护送我们。这是关键。危险尚未结束,但至少不那么厉害了,大家开始操心其它事情了。我是指那个制造了三起谋杀案,搞得船上一片混乱的凶手。”

“那么?”

“我们在星期四早晨看见那些驱逐舰,当时都相当兴奋。然后又想起了凶案,我们几乎都害怕在过道里彼此单独碰上了。对此你得做些什么。你记得假警报发出潜艇来袭的讯号时,自己出了什么事吗?”

H.M.躺回到枕头上,调了调眼镜,拇指在肚子上抚弄着。“哦,是的,年轻人。我记得。”

“你看见谁打你了吗?或者谁杀了事务长的助手?”

“没有。”

麦克斯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但我不看也知道,”H.M.平静地说道,“要是这能叫你感觉安慰些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谁杀了人,为什么杀人,怎么杀的。我可以告诉你幽灵指纹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放在那儿,还有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他的神情甚至更忧郁了。“你相信我这个老头吧,孩子。让我卖个关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呜——呜——呜!头顶的雾角声传来,H.M.又往后缩起了身子。

“有个人要对所有的事件负责?”

“一个人,就一个。”

“不管怎样,事务长办公室被抢的那天晚上,或早晨,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H.M.吸了吸鼻子。“我敢说你自己也能猜出来。我警告过格里斯沃尔德(我靠,我是怎么警告他的嘛!)有人可能要偷指纹卡。我让他晚上把指纹卡拿来给我。但是,哦,不。他很忙。明天拿过来也没什么不行。但是没有明天了。听到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我认为这可能是个骗局,就匆忙下楼到事务长的办公室。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个正派人——站在保险柜旁。我们背对着门。接着我就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印象中最后见到的就是年轻的泰勒脸上的表情,当时他转过身,看到了我背后站着的人。”

H.M.抿紧了双唇。他又往后靠了靠,拉了拉身上的床罩。

“我没看见凶手的脸,”他解释道,“但年轻的泰勒看到了。所以他必须被干掉。情况一团糟,凶手没有太多的时间。”

“等一下,凶手想要什么呢?他根本没有去找乘客的指纹卡!”

“没有吗?”

“没有。他甚至碰都没碰。”

汽笛声又响了,震得耳膜嗡嗡作响。H.M.舱里涂黑的舷窗打开了一点,一缕缕白色的薄雾像湿冷的羊毛从窗缝里飘进来,又像冬天人们口中呵出的白雾那样消散了。

H.M.的床头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厚厚的床帐遮住了灯光。他示意麦克斯关上舷窗,把灯光完全露出来。

“其实嘛,”他带着歉意继续说道,“我对你并不十分坦白。你不是第一个上这儿来看我的人。船长来过了。事务长也来过。从船长那儿我拿到这个。”H.M.把手伸到床边的桌子,拉开抽屉,拿出一把.45口径的军用左轮手枪。他把枪放在了腿上。“从事务长那里,我终于偷到了这些东西。”这次他举起了乘客指纹卡,把卡片展成扇形。“我有个主意,在解决问题之前,我会需要这两件东西的。”

麦克斯端详着左轮手枪,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侵入了客舱,像薄雾一样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确切地说,你想干什么?”

“等船长有空了,”H.M.回答道,看了看表,“他会到这儿来。我会向他解释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又是如何进行的。接下来,他有两套行动方案。他既可以直接把凶手揪出来,就像他可能会做的那样。或者另一套方案——但那只是我的一个主意。不管是哪种方案,我提醒你我们都录下了这个恶棍的踪迹。证据就在那儿摆着,孩子。他这会儿肯定是又盲目又绝望。”

呜——呜——呜!雾角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一开始吹散了薄雾,之后的回声又陷在里面哆哆嗦嗦地飘远了。

“快,”H.M.温和地说。“我得用棉花球把耳朵塞住,免得让这声音把我的脑袋炸开。”

“可是——”

“我说了快。你哥哥来的时候会警告你的。”

麦克斯耸耸肩,让步了。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H.M.正表情严峻地看报纸上的连环画版。他走出客舱,关上舱门,来到救生艇甲板对面侧舷前的狭窄过道上。接着,他推开外面对着过道的门,呼吸雾气。

浓雾就像轻烟似的盘旋飘浮。雾气先是弄得你鼻痒痒,之后又让你的鼻子不舒服;把它吸入肺中,就开始咳嗽;把雾气从脸上擦掉,脸上就留下黑呼呼的湿印子。尽管十五或二十英尺外的物体无法看清,但是随着薄雾的飘移,它们的轮廓时隐时现。麦克斯从甲板的前部(乘客是不允许进入的)慢慢向其后部走去,经过一扇小铁门,然后出现在自由活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