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站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五分钟之后,他们还在找史本赛·胡弥医师,我们知道一定是什么事出了问题。我看到H.M.把两手交握在一起,不过他再没有什么别的表示。韩特利·劳顿站了起来。

“庭上,证人似乎是——呃——不见了。”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劳顿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要提出休庭的申请,等证人找到之后再开庭呢?”

律师们开起会来,其间好几次望向H.M.。然后华特·史东爵士站了起来。

“庭上,检方的立场是,我们相信我们可以节省审讯的时间,略过他的证词,依正常顺序继续传唤证人。”

“华特爵士,这个决定必须由你负责。同时,既然证人收到了传票,他就应该到场。我想这件事应该加以调查。”

“当然,庭上……”

“传佛德瑞克·约翰·哈德卡瑟。”

佛德瑞克·约翰·哈德卡瑟警员,作证说明发现尸体的经过。傍晚约六点四十五分时,他正在格鲁斯维诺街上当班巡逻,一个他现在知道是戴尔的男人从屋子里出来,说:“警官,进来;出了可怕的事。”他走进屋子的时候,一辆车开了过来;车子里坐着的是史本赛·胡弥医师,还有一名妇人(乔丹小姐),她似乎昏倒了。他在书房里看到被告和一个自称是傅来明的男子。哈德卡瑟警员向嫌犯问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被告回答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就什么也不肯多说。证人于是打电话到他所属的分局去,然后守在那里等到警探到场。

辩方并未提出交互讯问。控方接着传菲力浦·麦克南·史托京医师作证。

史托京医师是个消瘦而满头乱发的男子,一张嘴抿得很紧,但带着一种很奇怪的感伤表情,他抓紧了证人席的栏杆,始终不曾放开。他用一条不怎么整洁的领带打了个领花,一身黑西装很不合身。可是他的两手干净到好像特别洗刷过。

“你的姓名是菲力浦·麦克南·史托京,是伦敦大学的法医学教授,也是大伦敦警局C分部的医学顾问吗?”

“是的。”

“一月四日那天,你是不是被派往格鲁斯维诺街十二号,于七点四十五分到达?”

“是的。”

“到达现场之后,你在书房里有什么发现呢?”

“我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躺在窗子和书桌之间,脸朝上,非常接近书桌。”证人的声音很含糊,不容易听清楚。“在场的有胡弥医师,还有傅来明先生和嫌犯。我说:‘他有没有移动过?’嫌犯回答说:‘是我把他翻过来仰面躺着的。他原先朝右侧卧,脸几乎贴在书桌上。’死者的两手已经冷了;上臂和身躯还相当温暖,左臂上端和颈部已有死后僵直的现象,我判断他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以上。”

“不可能更精准一点吗?”

“我认为死亡时间是在六点到六点三十分之间,不能再精准了。”

“你给这具尸体进行过解剖验尸吗?”

“是的。死亡原因是一支箭的铁制箭头插入胸腔内八吋而刺穿了心脏。”

“是立即死亡吗?”

“是的,绝对是当场毙命,就像这样,”证人加上一句,突然啪的一声用手指打了个榧子,像在变魔术一样。

“之后他还能不能动弹,或是往前走一步呢?——我想要问你的是,”华特爵士追问着,把手伸了出来,“他在遭到刺杀之后还有没有足够的力气去闩门或窗子?”

“绝对不可能。他几乎是立即倒地而亡。”

“你由伤口的情形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我的结论是那支箭让人当做匕首来用,由一个孔武有力的人给予有力的一击。”

“像被告这样的人?”

“是的!”史托京医师用犀利的目光很快地看了安士伟一眼。

“你得出这结论的理由是什么?”

“伤口的方向、入口很高——在这里,”他比划着说明,“然后斜向下方剌入心脏。”

“你是说,角度很小?由上往下刺?”

“是的。”

“你对于说箭是射向他的这种说法有什么想法?”

“如果你是要我表示我个人的意见,我会说不是那种情形,几乎完全不可能。”

“为什么呢?”

“如果说那支箭是射向他的,那我觉得箭应该是多多少少会笔直地射进他身体里;以那支箭现有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可能。”

华特爵士伸出两根手指。“换言之,如果那支箭是射向他的话,那射箭的人必须站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朝下瞄准。”

在我听来,似乎他只差没再加上一句“像爱神丘比特?”,华特爵士的声音充满了不用说也清楚的讽刺意味。我敢发誓至少有一位陪审员的脸上露出一丝一瞬即逝的怀疑的笑容,这些陪审员平常都像是填充的假人似的坐在那里。整个气氛变得更冷了些。

“不错,大概会是这种情形,否则被害人必须向前把腰弯得很低,好像他在向凶手深深一鞠躬似的。”

“你有没有发现挣扎打斗的痕迹?”

“有。死者的领子和领带都弄皱了,他的上装在颈部拱了起来,两手很脏,而且右手掌心还有一道小小的伤痕。”

“那道伤痕可能是什么造成的?”

“我说不准。可能是箭头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说,好像他伸出一只手去防卫自己似的吗?”

“是的。”

“死者手上有从那个伤口流出来的血吗?”

“伤口流了点血。不错。”

“在你检查的过程中,是否发现房间里有任何其他沾有血迹的物件?”

“没有。”

“所以,很可能那个伤口事实上就是由那支箭造成的啰?”

“我的推论正是如此。”

“你能不能告诉我说,医师,你第一次在书房里检查过尸体之后,接下来又怎么样了呢?”

那个首如飞蓬的证人又看了被告一眼,他的嘴巴露出厌恶的表情。“和我相识的史本赛·胡弥医师问我是不是能看看嫌犯。”

“看看他?”

“检查他一下。胡弥医师说:‘他跟我们说了个什么吞了安眠药之类的荒谬故事;我们刚检查了他一下,可是找不到什么可以支持他这个说法的东西。”

“在这段时间里,被告的态度如何呢?”

“很安静,太过于镇定和安静了;只不过他不时地会用手梳理头发,像这样子。他还不像我那样感到震惊呢。”

“你有没有检查他呢?”

“我大略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很快而不规则,并不像吞服了麻醉剂之后那样消沉。两眼的瞳孔也很正常。”

“以你的看法,他有没有服药呢?”

“以我的意见,他并没有吃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