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警方严阵以待

H.M.眯眼凝视着书桌好一阵,在大肚皮上捻着手指。他的嘴角耷拉着,仿佛吃早餐时闻到了一个变质的鸡蛋。屋子里非常安静,蒸腾的热浪在窗前涌动。H.M.又一次把手伸向雪茄烟盒。这次他抽出一根雪茄,咬掉烟头,狠狠吐出去,那烟头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几乎飞到了房间对面的壁炉前。

“如果你问我是否认为大事不妙,”他吸吸鼻子,“是的,我有这种感觉。我又一次嗅到了一个英国人流血的气息。该死,马斯特斯,你所描述的复杂案情,堪称我听说过的最他妈该死的谋杀案之一。我们要面对的是一起在不可能的环境下发生的谋杀,而你的判断很对。是的,我预感到谋杀正在逼近。”

马斯特斯依然平心静气,他知道如何刺激这个人。

“当然啦,爵士,我不能抱过高期望,”他说,“我们整个警局都困扰了两年之久,又怎能期待你有所突破呢?恕我直言,毕竟你只是业余人士而已。不过,即便这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

“你想打赌吗,嘿?”H.M.触电般地质问道。见他暴怒至此,波拉德不禁担心马斯特斯未免太过火了,但当H.M.稍稍平静下来时,马斯特斯依然不慌不忙。“在我看来,”H.M.恶狠狠地说,“只有把我描述成一个多么多么迂腐、昏聩、唠唠叨叨的老古董,才遂了别人的心愿呢。这是迫害,就这么简单。好吧,你瞧好了,我只不过是向你展示一下,这件事根本没你们这群蠢货想得那么困难。我要问你两个问题,不过得先作另一个决定。”

他指着今天早上寄来的那封信。

“你看,孩子。‘贝维克公寓四号,五点整。’为什么选在下午?听起来有点可疑。我并不是指这纯属骗局,只不过其中有种奇特而诡异的味道。两年前这封信的最后一句,‘奉劝警方严加防范’—直截了当的大白话。但‘诚邀伦敦警察厅大驾光临’却很不自然,我不喜欢这种口气,仿佛有人在暗处放声大笑。我说,你有没有想到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骗局?我的意思是,你可曾查探过,贝维克公寓四号是不是空房子,方不方便进行谋杀?”

马斯特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当然查过了,爵士。我打电话给肯辛顿区负责那一片区的警探,让他提交一份报告,把那座房子的情况以及任何相关信息都汇报给我。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时候他应该有消息来才对。请原谅—”

他倾身拎起H.M.的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接通了考特利尔探长。波拉德听出电话里的对话十分激烈。马斯特斯遮住话筒,把头转向他们,红润的脸色消退了几分,眼神十分凶恶。

“没错,”他对H.M.说,“是座空房子,已经闲置一年左右。窗户上有块牌子写着‘休斯敦和克莱恩公司,圣-詹姆斯广场’,是房产经纪人。考特利尔说贝维克公寓是条死胡同,非常僻静,里头只有十来座房子,都是维多利亚时代中期那种厚实高雅的风格。但四号并非唯一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子。那里只有少数几座房子有住户。”

“是吗?怎么回事?瘟疫横行?”

马斯特斯又问了问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还挺严重,”他汇报,“他们正在扩建地铁,有条支线计划在贝维克公寓入口处设立一个车站。还没完工,不过已经在修建之中了。贝维克公寓的居民认为车站侵犯了他们的隐私,一怒之下几乎集体迁出。房产的价值已经一落千丈……什么,考特利尔?呃,好,就这样。”马斯特斯再次转身时神色相当平静,“一名巡逻中的警员报告,昨天有辆货车把一些家具运到四号房子并且搬进屋里了。”

H.M.吹了声口哨。

“好戏上演了,孩子,”他说,“这个凶手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他妄图可笑地故技重施,”马斯特斯说,“除非他是隐形人,还得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才能奏效。我会回敬他十个茶杯!嘿!—考特利尔?这很可能是达特利案的重演,现在还无法判断。派两名最好的便衣,里里外外监控那座房子。我会找房产经纪人拿钥匙。屋里屋外都要有我们的人。对,马上去办。不过你得告诉守在外面的人尽可能隐蔽好。对,一会儿见。再见。”

“好了,好了,”马斯特斯暴躁地挂断电话时,H.M.安慰道,H.M.已经点燃了雪茄,烟雾在他脑袋周围升腾开来,“穿上衬衫,孩子。现在才中午,假设凶手按他的计划行动,你还有五小时。不过依我看,如果你不假思索地相信他的说辞,就未免太头脑简单了,哼!”

“难道你不担心?”马斯特斯问道。

“哦,当然,当然,我也忧心忡忡。而且令我困惑不已的不仅是这家伙的手法,马斯特斯,还有他如此自信满满的原因。但我还不算太沮丧,因为麻烦在于,被选为受害者的究竟是谁,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抱歉,爵士,”波拉德打岔,“可你怎么知道正在计划的是谋杀呢?”

一时无人发言,另两人都注视着他。马斯特斯两眼低垂,似乎准备把教训新手的那句凶悍的“喂,喂”搬出来,特别是针对那些所谓的“你们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手。虽然在工作方面马斯特斯很好相处,但谈话时他很吓人。然而波拉德对那离奇的景象实在太感兴趣了—画着孔雀羽图案的十个茶杯排成一圈,在平凡的家具中间闪闪发亮。

“接着说,孩子,”H.M.板着脸,“你在想什么?”

波拉德上前敲了敲那两封信:“是这些。两封信实际上都没有发出威胁或是暗示有麻烦什么的。信里只说在某某地点将举行‘十茶杯’聚会。如果杀害达特利的凶手只是利用了这个计划呢?……是这样,爵士,关于这些茶杯的含义,我们只掌握一条信息,就是南肯辛顿博物馆的那份报告在这里。‘我猜测它们被用于某种纪念仪式,例如已知的威尼斯秘密团伙。’我不知道什么威尼斯的秘密团伙。但至少这是一条线索。我是指—这会不会是某个秘密团伙的会议呢?”

“嗯,”H.M.说,“你是说自杀俱乐部之类的。只不过这更像是个谋杀俱乐部。”

“没用的,”马斯特斯突然说,“喂,鲍勃,我们已经查过了,全部都考虑到了。达特利死的时候就有人提出秘密团伙这条线索。那是某家报纸的主意,他们印了很多五彩缤纷的特稿,介绍各种新老秘密团伙,不过全是胡说八道。话说回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秘密团伙,却没有任何人听说过,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我看你想得过于简单了,马斯特斯,”H.M.说,“在你眼里,秘密团伙得具备较大规模,秩序井然;而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我所说的秘密团伙。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孩子。你好像无法相信一个秘密团伙能在真正保密的同时顺利运作。请注意,我可没说本案就属于这种情况。我自己也很怀疑,但你有什么理由敢发誓这一可能性绝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