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奇异城堡之主

大门把寒风暴雨统统挡在了门外。我慢慢恢复知觉,恍若刚从噩梦中惊醒,不过还好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舒服无比的房间。我们走在石头铺成的走廊里,拱起的顶部已磨损不少,光秃秃的没什么装饰,又兼两侧的石头柱子,使整个构造看来就像教堂中央。石头已呈现淡黑,未能逃脱潮湿带来的折磨。走廊中央铺着一条非常干净的红地毯,直通往远处楼梯的尽头。每隔一个柱子就有个铁质支架,上面挂着光芒昏暗的电灯。

“他等着我们?”莱姆斯登充满疑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他从上面看到我们来了?”

“不是的,先生。”那人温和地答道。他身材高大,胡须浓密,头发发油,穿着看起来有点劣质的晚装,整个人显得耐心镇静,“我的意思是,我的主人从昨天就已经开始恭候各位的光临了。”

“噢,上帝啊!”戴旅行帽的男人惊呼道,他看了一眼挎着他胳膊的女人,“你不是——”

“刚才那人说什么?”身材肥胖的海沃德叫道,“我只听懂几句话,是不是有人在等着我们之类的?”

“一点不错。”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用英语答道,“你不介意我插嘴吧。”

我刚才没注意到主人从楼梯上下来,但他现在正站在我们前方的红地毯上,两侧柱子倾斜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向我们走来,十分礼貌地打量着我们,我情愿把这理解成表示欢迎的姿势。他双手背后,似乎对他看到的一切都饶有兴致。我也仔细打量着他,他身材瘦削,大概六十余岁,若非他眼中透出的幽默和他放松的举止,单看他那蹒跚的步伐,我一定以为他还要老些。他有明显的眼袋,但双目炯炯有神,皱纹侵蚀了眼部周围和额头上的皮肤,或许这是因为他习惯扬眉。头发和下巴处的胡子都呈现深灰色,而挺拔瘦削的鼻子下面的胡须却奇怪地仍显黑色。他戴着顶黑色的无边便帽,白色领带下面是一件土耳其风格的睡衣。他蹒跚走来,优雅地数了数我们的人数,然后两手叉在纤细的腰上,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纵然有些吹毛求疵,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英语非常好,“朋友们,你们一定很奇怪。但请放心,这不是什么陷阱,我也不是弗莱明德。哈哈,放心吧,我不是他!我叫德·安德鲁,我之所以知道你们要来,是因为我有幸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弗莱明德寄来的信。嗯,请问你们当中谁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

他看向H.M.,这一点都不奇怪。H.M.本身就是我们这群人中最独特的一个,更何况他现在正用一条手绢盖在自己的秃头上!尽管是现在,他看来依然精神挺好。莱姆斯登一直在到处张望这个大厅,听到这句话,有点愧疚地向前走了一步。

“噢,”他说,“我是莱姆斯登。对不起,先生,但,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这封信会解释一切。您能把它翻译一下,大声念给大家听吗?”

莱姆斯登对此应是得心应手,他接过堡主递来的信纸,匆匆浏览一遍。我看到他帽子下的眉毛抬得好高。

“我开始念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大家就见谅吧。”

先生: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德·安德鲁先生的大名,也知道您一直热爱着野外狩猎。倘若您现在对此尚有兴趣的话,我保证会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机会。我能让您追捕独角兽。

让我说得再清楚些。今晚我收到消息,明日夜间会有一班从马赛到巴黎的飞机,其中一名乘客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这个英国人心地善良,但智力方面就不敢恭雏了。

“这封信,”堡主突然急切地插话道,“这封信是昨晚从马赛寄出的。”

“不敢恭维。”H.M.说了一句,“哈哈,继续,莱姆斯登,看看后面有什么。”

我对莱姆斯登先生和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很感兴趣,所以我也在那班飞机上订了个位子。

对飞机着陆的地方,我思考良久,最终选择了古堡附近一片与世隔绝的空地。在适当的时间,我会采取措施让飞机迫降。既然那里与世隔绝,除了您的房子再也无处可去,所以很有可能我们会上门拜访。这样我就会有时间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虽然时间不算充裕,但对我而言应该还是足够了。能麻烦您给我们这些乘客准备一顿晚饭吗?不过抱歉的是,我现在也给不出准确的时间和乘客人数,但我想若有一顿丰盛的冷餐就会十分完美。对香槟的问题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我相信安德鲁先生的品位不会让我失望的。

读到这里,莱姆斯登发出了一点怪怪的声音,感觉像是胃在不听话地咕咕叫嚷。

“说到香槟么,”安德鲁缩了下嘴,头侧向一边,“我准备的是香槟,你们满意吗?”

“很好!”美国人海沃德高声应和着。所有人都转过去看他,他那胖脸顿时变得通红,马上开始辩解。“我的意思是,”他不停敲击着贝壳质眼镜框的中部,好像要把它敲进脸里面一样,“我的意思是——哦,天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的!莱姆斯登,继续继续!”

首先,我要表示歉意,因为飞机上的家伙们估计十分无聊。当然,我想其中有个人肯定是最惹人厌的,若说我没有把他干掉的想法的话,那肯定不是真的。此人出身低贱,自称盖斯奎特。现在我没有太多时间向您描述这人有多么恶心、多么笨拙,但我相信您会很轻松地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他有硕大的招风耳,两眼间距非常之近,看起来十分猥琐,就连嘴巴都透着诡诈的味道,更别提他那鼻子了,距离二十步外,你根本看不出那团肉和大番茄有什么区别……

戴着旅行帽的美国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他。他刚刚把帽子摘掉,现在能清楚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庞散发出一种智慧不足、幻想有余的气质……金色刘海儿平整地贴在额头上,褐色双瞳十分明亮,鼻梁挺拔,嘴巴也很大,不过这倒是给他增加了些许喜剧效果。似乎众目睽睽并没让他不安,他只是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而他身边的女士,或者说是女孩更恰当吧,看来有些紧张,这封信一定把她给弄得晕头转向了。据我看来,她不像美国人,也不是英国人或者法国人,应该是德国人或奥地利人,又或来自维也纳。她身材矮小,胸部丰满,皮肤雪白,嘴唇是典型的维也纳人的深红色。而那深邃的湛蓝双眸和海藻般的长发,让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迷人。她头戴海蓝色贝雷帽,一身皮质的驾驶员服,最让我吃惊的是她下身衣服竟保持得如此干净,伊芙琳已经快变成一个小泥人了。正当他大笑之际,她对他说了几句话,哦,该死的,听来似乎是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