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角伪装

“你是不是准备告诉大家,”我说,“给我们两个的所谓‘逃跑’计划其实是你和德·安德鲁(抱歉我坚持用这名字)一起设计的,因为你们知道卓蒙德会阻击我们?”

“嗯哈,我们知道他肯定会。你听了整件事就会明白。”

“而那个家伙,就是在莱维路上劫持我们的家伙,也不是真正的哈韦·卓蒙德?他一直都是弗莱明德?也对,他的单打独斗实在太逊了。”

“向上天祷告一下吧,布莱克先生,”德·安德鲁开玩笑地说,“他可能不是传说中那么完美,但他绝对应该比刚才所展现的危险十倍。我们最害怕的就是他会拿着武器。你知道么,真正的哈韦·卓蒙德已经死了(亨利先生这么说,而我自己也相信)。等一下你就会听到所有的细节和解释。而现在是——早餐时间。”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清晨悄然而至,愉悦的阳光普照下来,给潮湿的奥尔良带来了温暖光芒,把古堡最后一抹昏暗也扫去了。德·安德鲁坚持来顿正式早餐,地点在古堡后边独立出来的石质阳台上,那里可以俯瞰下面缓缓而流的河水。长长的桌子上放置了十一份餐具,因为伊芙琳希望奥古斯特·艾伦也加入进来。在一个如此美好的早晨看着大家,很难想象几小时前,我们还讨论、琢磨着每个人的谋杀动机。所有人看起来都仿佛焕然一新,特别是海沃德,他的脸刮得十分干净,眼镜闪着光芒,说起话来又开始神经兮兮。盖斯奎特坐在长桌头部,如此温文尔雅,虽穿着一身黑衣,却仍显得十分时尚,纽孔里别着束花。埃尔莎正对着盖斯奎特,坐在长桌后部,一袭蓝衣,因为盖斯奎特觉得,虽然她到来时并不知道,但她仍是这房子的女主人,现在看来她刚才的警觉已褪去了。米德尔顿正饶有兴趣地跟福勒讨论着这事,福勒看起来虽不太舒服,却也同样非常兴奋,这故事一写出来,估计他这辈子都会受益。莱姆斯登还是跟以前一样率直健谈,态度和蔼地跟我和伊芙琳随便说着什么,完全把晚上指控我的事情抛诸脑后。赫伯特医生刚刚技术娴熟地帮我清理了脸部伤口,还顺便好好教化了我一下,现在就连他都露出了笑容,不停把吃的东西递给别人,虽然别人并不需要。桌旁几乎所有人都换上新衣,沉浸在愉悦的气氛里。虽然坐在德·安德鲁旁边的H.M.依然懒得刮脸,没有更换衬衫,但他嘴里叼着根烟,旁边放着瓶酒,表情很像中国画里刚刚享用完大餐的人。

不管怎样,所有人围坐这长桌周围,享受着鸡蛋培根,还有那漂亮的陶瓷和银制餐具。栏杆下流过的河水反射着阳光。在美好晨光的照耀下,坐在上首位的德·安德鲁满面红光,十分慈祥地谈起了昨晚他做的那些事情。

他说道:“我想,在我们向大家介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前,有几件事情需要说明。首先,对切尼小姐和布莱克先生的指控是非常不公正的。其次,(我一定要说)加斯顿·盖斯奎特并不像偶尔表现出来的那般愚钝,我可以承认,直到今天早上四点之后,我才对自己的说法有了怀疑。但五点前我就知道了真相。因为我对谋杀案的推断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我决定很谦卑地退出。既然现在我们抓住了弗莱明德,他又正被严密看守着,那我可以秘密告诉大家,我不想说我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毕竟我说的是逻辑。不过,我很想公开告诉大家,整件事得以解决,功臣就是我的朋友,梅利维尔——”

H.M.显得十分警觉。

“不!”他大喊道,“若你想自我牺牲、舍己为人的话,那只需做一件事就好。忘记我跟这件事的任何联系,永远不要把我的名字跟这件事联系起来。是你抓住了弗莱明德,所有人都该记住这个。该死,如果英国那边知道我差点就被扭送巴黎,只因为我被指控成一个美丽的国际间谍的父亲,”他朝伊芙琳略带无赖地眨了眨眼,“以及知道了弗莱明德这件事,那我在伦敦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而我也肯定不敢再干涉迪奥镇尼斯的事情了,在哲学家的圈子里也没有发言权了。大家清楚了吗?”他看着福勒,“在你准备写给报社的文章上——”

“清楚了,”福勒回答,“弗莱明德是被盖斯奎特和他忠诚勇敢的艾伦警官协力抓获的。当然,前提是你可以告诉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你是如何知道的。”

“啊哈,好的。但你们明白么,在我们跟马赛那边取得联系,证实几点问题之前,整件事依然是不完美的推断。另外,弗莱明德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配合。他说话时那冷酷的样子简直就像被人吊在悬崖上好几天一样,而且他对所有进去问话的人都不理不睬。该死,我害怕他会一直这样!——不管怎样吧,我猜想中没证实的部分应该很快都会完整的,所以我想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伙计们,这是我经手过的最奇怪的案子。我不是说最难办或最复杂,然而的确是最奇怪、最该死的。我们或许能称之为三角伪装。你们肯定听说过这样的案子,两个人试图打扮成一个模样,但这案子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次有三个人变成一个样子。就因为这么一点,本来一系列按常序发生的事情全都变得乱七八糟,让所有牵扯进来的人都有点精神错乱搞不清头绪。

“我们开始吧,但不是从整件事情的最开始说起——我一会儿会说这个开始的——而是从稍后发生的让我略有思路的地方开始。就是昨晚早些时候,我们都在客厅里,这时走进来一个自称哈韦·卓蒙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在飞机上的家伙,他就是另外一个冒充者。

“我当时突然有了个很糟糕的联系,就是肯曾经告诉我的在莱维路上发生的事情。两个卓蒙德。两个人在一小时内同时伪装成一个人!(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假的,但当时的确让我有点晕了。)我仔细看着那个家伙,当时我就可以确信他绝不是真正的哈韦·卓蒙德。他是在装腔骗人;他大摇大摆走路的姿势很别扭;他对人的态度以及夸夸其谈的样子都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在伪装卓蒙德的典型特征——”

“我发现这点了。”我说。

“嗯哈。那么,如果他不是卓蒙德的话,那他是谁呢?当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假装没看穿他,然后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紧接着我发现了第一个模糊的、不太确定的线索。当时肯说在路上遇到那个家伙……而且,对一个随时可能被揭穿的冒充者而言,他对这事情的反应实在很怪。当他听说路上那家伙时,他没表现出一丝担心阴谋被揭穿的恐慌,哪怕对一个十分自大的演员,一个坚信自己能蒙混过关的演员来说,都不会有那种反应。他只是非常兴奋和充满兴趣,而且是十分大的兴趣。回想一下。他当时几乎是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肯,而且他说:‘我今晚想跟你谈谈。你说路上那家伙伪装成我?’肯回答:‘难说。他没把名字告诉我。’然而这家伙的兴奋感完全没有消退。他又问:‘现在那人在哪里?’这实在有点诡异。在我听来,这绝不是一个会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人发出的腔调。听来简直就是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到那人,甚至是害怕见不到。这让我对这家伙充满了兴趣。我插了句话,只说那个伙计正向这里赶来惹麻烦,应该不久就会到了。而这一切并没让他分心,却恰恰起到了反效果。当我仍然困惑之际,我们好心的堡主插话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讲清楚。被询问了几个问题后,肯被逼到墙角,并要求拿出他从那个所谓的真正的卓蒙德那里借用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