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菲尔博士的眼睛再次睁大,空洞、骇人的凝视看得桃乐丝胆战心惊——打从这个巨灵踏门而入以后,她就因为某种原因给慑住。桃乐丝的眼睛此时睁得老大,看来无辜得如同小女孩。她的手往上踅去,摸索着坐在她椅子扶手上索林的手。

“现在来谈谈,”菲尔博士说,“马许太太当晚的举止吧。丹佛斯先生,你会怎么形容她的举止?”

洛克犹豫着。“我——呃——不太懂你这问题。”

“她的心态,先生!在她从仿真谋杀回家碰到真正谋杀以前。嗯?”

“依老式戏剧的标准,”洛克沉吟道,“我会说马许太太的举止有如悲剧皇后。”

“啊哈!不过看来可像——照某位目击者的话来说——‘好像才下了个决定’?”

“对!经你这一提,没错。”

“这你同意吗,马许先生?”

“去他的!”索林抱怨道。他伸手往下摸摸桃乐丝的头发,不过像是意识到不太得体又缩了手。“玛歌一向那样!昨晚我就跟何顿说了。乐过头!”

“为了那个男人兴奋过度,”桃乐丝咕哝道。

菲尔博士的眼睛唰地打开。“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桃乐丝喘道,倏地跳起。“我真的什么也没说!”

“哼咳。嗯。”(从那张歪戴了眼镜的庞大粉红脸孔上,实在看不出菲尔博士是否听到了。)“不过你可以为马许太太举止的这些描述背书吗,洛克小姐?”

“恐怕,”桃乐丝耸起单边肩膀说道,“我不能帮你。我没兴趣。我整晚几乎都没注意那女人。”

(小心啰,你这小笨蛋!何顿想着。小心啰!)

“当然,”菲尔博士还没开口前,桃乐丝赶紧补充道,“我是在那场游戏里‘杀’了她。不过只是因为杀她最方便。那袭银袍子在黑暗里想不看到都不行。”

何顿打起岔来也差不多一样快。

“就这话,桃乐丝!”他说。“是银色礼服,对吧?你还记得?当然!女人都会!”

“嗯——对!”桃乐丝看似松了口气。“当然!”

菲尔博士看着索林。“礼服的事你同意吗,马许先生?”

“同意吧,”索林半幽默地说,“我从来不注意女人穿什么。菲尔先生,而且我赌5镑你也一样。我是看得出衣服搭配得好或不好。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出原因,所以就不再多想。不过——”

“不过?”

“呃!我的确好像记得那件无肩银色玩意儿,因为实在显眼。玛歌——玛歌戴着汤姆森太太的死亡面具看来比她死后更糟。”

然后他壮硕的身躯便整个颤抖起来。

“唔,”菲尔博士说,“而你们那伙人,据我了解——你本人、马许太太、德沃何小姐,还有荷斯果先生——是11点左右离开宽阶宅的?”

“对!”

“当时你太太看来仍然健康得很?”

“对。活力充沛。”

“菲尔博士!”洛克轻声插嘴说。

“嗯?怎么?”

“你也许又要不以为然了,”洛克道,指尖交叠,“不过你说‘看来仍然’我可有点不受用。你是暗示说,这个不管是什么的毒药,有可能是在我家下的毒?”

“这点,”菲尔博士承认,“我们必须列入考虑。不过——”话语底下响起微弱的呼噜声,然后他便鼓起两颊,拳头落向桌上——“不,不,不对!果真那样,毒药的药效应该早就发了。”

“啊!”洛克平静地说道。

“不过这可带出另一件事。马许太太当天下午去过你家吗?在谋杀游戏以前?”

洛克的眼睛出现一抹微微诧异的神色,然后又恢复原样。

“有啊!她的确去过。”

“噢,啊?目的何在?”

“想来,”洛克微笑道,“应该就是打声招呼。他们才从伦敦开车回来,你晓得。噢,不对!等等。这会儿我想起来了。她说她想见她先生,”他好像疑惑起来,满脸不解。“对。她先生。”

“她见到他没?”

“没。我们的朋友马许在外头鳟鱼河跟桃乐丝一起,我想他是在表演特技,合眼走过一段木头,”洛克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多少有点讽刺?)动听地讲述起事件经过。“马许太太,我记得,是要我太太和我马上把他请回家,她说她有急事要跟他讲。”

菲尔博士盯视洛克好长一阵子,然后他蓬乱的头又转回来。

“那么,哼咳,这件急事又是什么呢,马许先生?”

“没什么!”索林抗议道。“我跟你讲了多少遍,玛歌就是那样!她——”

“先生,”菲尔博士打岔道,“她跟你提出离婚吗?”

长长一段停顿。

(离婚?何顿想着。离婚?玛歌?胡说!但是等等!如果谣传属实,玛歌·德沃何的确有过爱人——正如桃乐丝所坚称,甚至希莉雅也怀疑——一切都会为之改观。不管家庭生活如何不快乐,玛歌都有可能忍受而不愿选择离婚。不过如果她正好疯狂陷入爱河而且想结婚的话,对,一切都会为之改观。)

“抱歉非得重复这个问题,”菲尔博士说,他的确深感歉疚,“她向你要求离婚吗?”

“不是,”索林答道,眼睛看着窗室一角。

“这么一来,先生,我就得请教一些叫人不舒服的尴尬问题了。你也知道,”菲尔博士碰碰桌上的信封,“希莉雅·德沃何做了某些陈述?”

“对。老天在上,我晓得!”

“说你在某个场合给瞧见拿了刮胡刀带甩上你太太的脸?”

“对!”索林叫道。“不过那只是——”

“只是什么?”

答句与问句快速交战,仿佛具体的力量在撞击。

菲尔博士已经半起了身,他背心的隆起处撞上桌面搔刮到木头,红色台灯哐啷一响。不过他并没有威逼或要挟的意味,反倒是很奇怪的一副恳求样。索林此时已经滑下扶手站起来。

“只是什么,马许先生?”

“只是谎言,”索林说,“只是谎言。”

菲尔博士又坐进椅子,像座颓丧灰心的山。

“而另外一次,则是由于你的所作所为,让你的太太企图吞下番木鳖碱自杀?”

“这也是谎言。”

恐怖故事这会儿一泻千里。洛克和他的女儿麻痹般坐着。

“还听说,你太太死去那晚,你俩共享浴室的药品柜里头有瓶标上毒药的瓶子?”

“从来没有那样的瓶子,老天明鉴!”

“还有一回——”

“别讲了,”索林说。他的手摸向领子,一只手指探进里头转了转,然后他清清喉咙,以完全正常的声音开口,“我受够了,”他补充道。“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