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他停了口。菲尔博士嘴巴大张,一脸颓丧地盯着他看。

“老天爷明鉴!”菲尔博士耳语道。“说来你是不懂啰!”

“不懂什么?”

“你有这脑筋,”菲尔博士说,指着格架下头揉皱的纸,“想出那个。难题没逃过你的眼睛。高高耸在那儿,叫其他事情全相形失色的,你却没瞧见……”

“瞧见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亲爱的先生啊,”菲尔博士柔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警察也许几天内就会以谋杀罪名逮捕希莉雅?”

死寂。

有这么句话常被人拿来取笑,说是房间好像在眼前晃来晃去。也许是因为房里的热对身体产生影响,再加上两天来神经紧绷老透不过气的关系,何顿现在就有类似的感觉。

他仿佛经由迷蒙的透明,看到磨损的墙壁、发黑的垫子、嵌上圣经故事瓷砖的壁炉,还有衣橱以及娃娃屋,浮上或者浮出原属之地,摆来荡去消融掉了,然后又归回原位。木马的玻璃眼睛仿佛是活的。不过菲尔博士这句话反倒是让何顿看来挺平静。

“讲这种话,”他说,“简直是胡言乱语。”

“是吗,我亲爱的先生?想想吧!试着想想吧!”

“我是在想。”(他说谎。)

“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可以针对希莉雅端出强而有力的指控吗?”

“根本无法指控她。”

“坐下,”菲尔博士重重地喘道。

比较靠近他们的那间娃娃屋旁有张老旧的椅子。何顿收好笔记本和铅笔——历经流浪的笔记本和铅笔!——端把椅子摆在火炉前菲尔博士的对面。

坐下以前,他稳着一只手找到一根烟点上。

“等等!”菲尔博士正要讲话时,他插口道。“你该不会认为——?”

“希莉雅有罪?不,不,不!”菲尔博士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而且我觉得,如果你用了脑筋的话,就会看到真正凶手的面貌。”

此时菲尔博士把椅子推向前,一脸诚恳。

“不过问题不在于我怎么想,”他继续说,“问题在于海德雷和麦登怎么想。她写的那封长信外加星期三晚上她跟你在游戏场那段谈话(被偷听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昨晚的事,加起来就成了她的致命伤。”

何顿深深吸口烟。

“这两位绅士,”他平静地说,“认为希莉雅毒死了玛歌?”

“是有这倾向。对。”

“这个指控光看表面就很荒谬。希莉雅爱玛歌。”

“正是!对!这我同意!”

“呃,那该怎么解释呢?她动机何在?”

菲尔博士静静说道,眼睛一直没离开面对他的坚硬如石的脸庞:

“希莉雅,”他说,“真心相信她姊姊——因为索林·马许的关系——过的日子猪狗不如。希莉雅相信这点——直到现在,这你同意吗?”

“嗯。”

“希莉雅相信她姊姊是地球上最不快乐的生物。她认为马许太太永远离不成婚,永远无法分居,永远走不开。她相信马许太太是真心诚意甚至迫切求死,正如马许太太告诉她的。所以……”

香烟在何顿的指间微微抖动。

“你是在告诉我,”他说,“这些警界强人认为希莉雅是出于‘慈悲’才把玛歌毒死的?”

“怕是如此。”

“那可是百分百的疯子行径哪!”

“对,”菲尔博士静静同意道,“他们就是这么想。”

停顿。

“哎,等等!”菲尔博士洪亮的声音权威十足——是那种可以压服何顿的权威。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何顿的脸。“你的脑袋瓜跟心里头这会儿怎么转可逃不过我的法眼。哎,嗯。而且我同情。不过,如果你现在失了理智,我们就没戏唱了。

“我说啊,”菲尔博士道,“法律证据我是没有,所以无法反驳对方强有力的证据。因此呐,除非你我可以拉希莉雅·德沃何一把,可没有其他帮手了。我们是理性的人(希望如此?),静静坐在老旧婴儿房的众多玩具之间,讨论理性的证据。咱们就来估量这个证据如何?”

“菲尔博士,”何顿哑声道,“真抱歉。我不会再犯了。”

“很好!棒极了!”菲尔博士说。

然而博士——虽然极力想露出快乐的模样——还是抽出一条红色印花手帕抹抹前额。

“首先我要请你,”他进行下去,“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是名单,”菲尔博士答道,从椅子上他身边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12月23日晚上那个有名的谋杀游戏里,所有给搬上舞台的真实生活的凶手。我按照时间顺序写下来,附上审判的日期和地点。请你看看。”

何顿照做,很公平地每个都看了。名单如下:

玛莉亚·曼宁,家庭主妇。(伦敦,1849)因谋杀派翠克·奥康纳,与其夫一起处死。

凯特·韦柏斯特,女仆。(伦敦,1879)因谋杀其雇主汤玛斯夫人处死。

玛莉·皮尔西,豢养的女人。(伦敦,1890)因谋杀情敌菲碧·霍格处死。

罗勃·布香南,医生。(纽约,1893)因谋杀其妻安妮·布香南处死。

乔泊·约瑟夫·史密斯,专业重婚者。(伦敦,1915)因谋杀3名妻子处死。

亨利·代溪禾·蓝道,与史密斯同。(凡尔赛,1921)因谋杀10个女人与1名小孩处死。

伊迪丝·汤姆森,出纳。(伦敦,1922)与其情人弗德列克·拜华特斯因谋杀其夫波西·汤姆森,一起处死。

“关于名单我不说别的,”菲尔博士继续道,“只是要声明汤姆森太太是无辜的,而皮尔西太太则该送进宽沼的大牢去才对。不过我要你特别注意名单上头一个名字。”

“玛莉亚·曼宁,”何顿说,深深吸口烟,“就是希莉雅扮演的角色。”

“对。而且希莉雅,”菲尔博士继续说,“憎恶犯罪!讨厌犯罪!有关的书一个字也不肯念!事实上,这点大伙都明白,所以她对玛莉亚·曼宁的角色一无所知,丹佛斯·洛克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无所谓。”

“好吧。所以怎样?”

“不过,当晚回家后,她做了个生动恐怖的梦。你记得吧,她跟你讲过?”

“我记得一些,对。”

“她梦到她站在一个开放空间的台子上,颈子绕了圈绳索头上套个白色袋子,底下是一群高声叫闹的群众,正搭着‘噢,苏珊娜’的曲调吆喝她名字。”

慌惧刺进何顿心坎。他四下看着希莉雅和玛歌小时候在旁边玩过的磨损的墙。但是他没吭声。

“这梦,”菲尔博士说,“讲的是如假包换的事实。你晓得,1849年那曲子好红。女人在马贩连恩·高尔的屋顶处死以前,暴民整晚都在唱,只是把歌词改成‘噢,曼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