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七频道

下午,赵江提着皮箱上了山顶,极目远眺,只见这座山峰就像在城市汪洋中的孤岛,僻静而安详,不由兴起了住一阵的念头。一转脸,见不远处有个二三十户的小村庄,便走了过去。

进了村,他发现村里老是有股山雾,看东西朦朦胧胧。这一来他兴致更高了,便想找户人家租房住。可是村里来往的都是女人,没等他把租房的意思说完,这些人家就都把门砰的一关,说概不留人。没办法,他只好怏怏离去。走到离村子三五十步的时候,山村已整个隐到雾里了,才听身后有人轻轻说:“要租房吗?我这里有间厢房。”

赵江回头,见山雾里隐隐约约有个穿白衣的少妇。他跟着少妇往回走,才几步就到了。房子依山而建,就像从山里长出来一样。等进了西厢房,少妇幽幽地说:“我叫梅姑,你没事别到村里去,尤其是晚上。”

赵江听了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问。他发现屋里有台旧的黑白电视,便打开开关。电视机是那种旋钮换台式的,当他转到第六频道时,梅姑忽然伸手阻止他:“不要看第七频道!”为什么?赵江刚要问,忽然看清了梅姑的手,颜色惨白,瘦骨嶙峋,让人不寒而栗!梅姑立刻察觉了他的惧意,一缩身,便隐在山雾里不见了。

他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打开电视,一个台一个台地看下去。这一看大失所望,都是些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当调到第六频道时,梅姑的话又响在耳边:不要看第七频道!这是怎么回事?赵江暗想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便反向扭回去。扭到第八频道时是个体育台,他倒有几分兴趣,便认真看起来。这一看几个钟头过去了,慢慢的睡意袭来,他蒙眬着关电视,没想到扭错了按钮,咔嚓一下,扭到了第七频道!

就在这时,房里的灯泡忽然闪了一下,变得非常昏暗,好像连电压都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影响。赵江的睡意一下子就没有了,觉得一股寒气流遍全身。此时,电视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

赵江慢慢把脸转向屏幕,只见图像很不稳定,忽上忽下的,不过他还是看清了,电视里正演着一家三口在吃饭,丈夫脸靠里,端着个酒杯自斟自饮,一个半大小子在饭桌旁剥花生。妻子忙里忙外,不住地盛饭端菜。这很正常啊,赵江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忽然,他看到了那个妻子的脸,不由惊叫一声,正是租房给他的梅姑!她怎么会上电视?就在这时,里面的梅姑仿佛也听到了这一声惊叫,竟然从电视里向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他毛骨悚然,立刻再转调台按钮,想跳到第八频道。没想到每个台都显示“7”,内容都是那一幕!他手忙脚乱地关电视,可是不起作用。最后没办法,干脆一把揪下插头,哗啦一声,那笑声终于停止了。赵江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在地上。好半天,他爬起来,眼睛望向电视,只见没电源的电视仍在上演,而那个丈夫正慢慢把脸转向他,竟是个冷冷发笑的骷髅!

赵江的心脏跳得像要跑出胸腔,拉开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这时天色黑得吓人,原来已经是午夜。黑暗中,他看了看梅姑住的正房,黑糊糊的,看上去就像一座大墓。只有远处山村方向还有一点灯火,赵江忙朝那边跑去。

村庄黑漆漆的,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赵江一拍门,出来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赵江没敢说见鬼的事,只说在山里游览迷了路,想留宿到天亮。老太太引他进了屋,赵江就看见正中的电视正开着,老太太龇着牙说:“第七频道就是好看,我一看就看半夜。”赵江的头嗡地响了一声,第七频道!电视里还是那一家子,骷髅头丈夫吃完了饭正抽烟,妻子收拾碗筷,可是那孩子,竟成了副白骨架,在堂屋里跑来跑去!

这时老太太却说:“你看这一家三口多幸福。”赵江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用全部力气跑出屋去,在茫茫夜色里狂奔。山里是不能乱跑的,这一跑,他不知跌了多少跤,只觉得浑身都疼。这时,天上雷声隐隐,赵江渐渐清醒了,他知道,在山里遇上大雨的话,随时都会被山洪冲走。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找个避雨的地方。正急呢,一道闪电划过,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在面前几十米处显现。赵江忙跑几步进去了,刚关上门,大雨就像黄河决口似的倾泻下来。

赵江暗自庆幸,开始上下打量这间建筑物,居然还是那间厢房!而那个没电源的电视,还在继续播那第七频道!至于内容,他是半眼也不敢看了,但是耳边那些诡异的笑声却像一把把钝刀,正厮磨着他的心脏!他想开门出去,就是被山洪冲走,也比在这里受这折磨强吧。没想到,木门竟纹丝不动,像是长在了门框上。再打量四周,他这才发现这房竟连个窗户都没有,整个厢房分明就是一座严丝合缝的坟丘!

反正出不去,赵江把手提箱拿过来,想最后看看他的全部家底。箱子打开,灯光照在那一沓沓钞票上,竟都是冥币!看到这一切,他反倒坦然了,左右是个死,还是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算吧。咔嚓一声,他打亮打火机,准备烧那些冥币。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播报新闻的声音:“本台记者报道,小煤矿透水事件的死亡人数已经确定,是七名民工。”赵江缓缓抬头,看见电视屏幕变得异常清晰,里面是正襟危坐的播音员,而电源插头不知何时又插在插座上了。灯光也亮了,照在箱子里的大钞上,没错,新版百元人民币,看上去一切都那么正常。这时窗外一声接一声鸡啼传来,看来天要亮了。都说脏东西最怕鸡啼,看来是真的了,赵江暗自庆幸。

经过这一夜折腾,赵江反倒没睡意了。他想起了那个新闻,便认真看起来。这时新闻画面转到小煤矿现场上,镜头拉近,电视上出现一个矿井口,播音员的声音传来:“七位死者的尸体都已找到,经法医检测,有六位是溺水而亡,另一位名叫冯根的是头部遭撞击而死。”

赵江不由一惊,这一惊使他的大脑暂时出现了空白,等他恢复知觉,发现自己竟掉入了深深的矿井!矿井里的水位正慢慢上升,淹到胸口。他顿时感到一阵气闷,好半天喘不上气来。忽然,手边有什么东西漂着,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抱住,只觉滑腻冰冷,竟是一具尸体!但他可不敢放手,一放手铁定会沉下去。矿井里黑漆漆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饿得浑身没有力气,连那具尸体都快抱不住了。忽然,他手指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老鼠,一定是老鼠!他听老矿工讲过,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老鼠才能生存。他慢慢把头凑过去,一口咬下,鲜血和皮毛顿时满嘴。这就是最好的佳肴啊。等吞下肚,他有些精神了,暗想这时再不想办法,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摸了摸矿井壁,心头不由一阵狂跳,原来壁上都是手腕大的小坑,角度也不是垂直的,也就是说也许能爬上去!他的精神顿时一震,忙丢了浮尸,开始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