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第2/3页)

所以戚慎得知消息后暴怒,顷刻下令找到传谣之人,这些人拒不认错,被带到御前也不曾认罪。有一老人说灾星生来是有征兆的,这征兆就是戚容嘉出生时纷飞多日的大雪消停,天空放晴,积雪消融为水,而水则对应这些时日的决堤之水,连同黑人乘水夺城也都与水有关,是戚容嘉天生灾星,克了大梁。

陆国与身毒之战始于太子百日之时,御塔工事坍塌致十几婴孩死亡也是在太子百日之时,连同广岸口决堤也在那一日。

这一切都跟她的儿子息息相关,巧妙得就像天意,可景辛明白,这一切连环得太过巧合,完全像人为筹划!

她怎么可能信这迷信,没有人生来就是灾星,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秦无恒远在朔关并无异动,陆扶疾在回陆国的途中,还有谁对戚慎有深仇大恨?

她想不到,赶到宁翊宫宫门,夜色如墨,宫灯在檐下摇晃,光影隐隐绰绰,她闻到满院的血腥之气,一时后怕。

成福在前领路:“那些人在紫延宫的庭院被杀,有几名顽固老头口出狂言惹怒天子,不知为何天子要带人来这里杀,奴才劝不住,天子早已杀红了眼……”

“娘娘小心!”留青出言提醒。

景辛有些茫然,脚下被阻碍绊到,她踉跄一晃,被留青扶稳,才见地面横躺的尸体,吓得失声。

她终于看清,满地都是鲜血,染红了她裙摆,不管她想如何绕过都再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成福也不知道戚慎在何处,留在御前的宫人明明跟来了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领他进去。

成福只得回头叮嘱景辛跟上他,他顺着满地尸体来到一间偏殿,终于在檐下瞧见身边的小徒弟。小太监脖子被拧断,早已断气,还有御前宫女的尸体瘫在门槛上,血流了一地。

这些面孔景辛见过,她后背沁出冷汗,血腥气顺着鼻腔钻入肺腑,她忽然一阵呕吐,晚膳不曾吃,一场干呕,喉咙都吐到灼痛。

留青小心翼翼道:“娘娘,也许王上就在里面,只有您能进去……”

是啊,戚慎杀红了眼,他走火入魔,连同身边的宫人都杀光了,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景辛跨过尸体走进殿中,她为他心疼,也为这些无辜宫人痛惜。

这一刻才忽然明白她的任务根本不曾完成,戚慎还没有被洗白,他还是那个嗜血的暴君,不过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杀孽。

殿内不曾点灯,黑暗吞噬了她,她好似在这瞬间明白一切都在变化,这王权下有无数孤魂野鬼,掀起狂啸暗涌,终于在此刻汹涌袭来。她隐隐不安,好像一切早已脱离了她的认知,原书剧情又算什么,如今的一切都已不在她的掌控,再也不是她知晓的剧情。

她喊着戚慎的名字,黑暗里看不见一切,忽然被脚下的软物绊倒。

手掌摸到一具身体,她不知道是不是戚慎,摸到五官时掌心里被灌满粘液,滚烫的,带着浓烈血腥,是她挤压到腹腔时喷薄的。

她吓得惊恐尖叫,终于听到戚慎的声音。

“景辛。”

这一声暗哑无助,颓懦薄弱,没有一丝帝王之威。

“戚慎!”景辛顺着声源寻觅,瞧见一点低矮的光亮。

她蹲下身往前,额头撞到了桌案,花瓶砰一声摔碎在地。她慌乱掀起桌布,终于望见那抹光亮,也透过光亮望见依稀的轮廓。

扑上前,她抱住的是结实的身体,带着心跳,有他的龙涎香与呼吸。

终于落下一口气,她却瞬间涌出眼泪,为他心疼,为这枉死的宫人痛惜。

“你受伤了吗?”景辛想问许多,但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她怕再触碰戚慎嗜血的那根弦。

“容嘉受伤了。”

景辛一怔,下意识就想去回宫去看孩子,理智压制了这冲动,她强抑着急迫,控制自己平静问起甜宝伤在哪里。

等待她的是许久的沉默,偏殿安静得连一缕风声都听不到。

他说:“伤在这一生。”

“他一辈子都将背负灾星之名?不啊,寡人已尝过那些苦痛,他是天子的儿子,是未来的国君,他不会再尝到这些苦痛,寡人已经为他扛下了。”他握紧她手腕,急切说,“寡人为他扛下了,寡人杀了造谣之人,不会再有人敢伤寡人的孩儿半分!”

景辛听到一声低哮。

“不会再有人敢伤我半分!”

眼泪溃堤倾涌,她额头触碰到桌案,戚慎这是躲在桌子下面。

她抱紧了他身体,这是他的安全领域吗?墙壁上有一个洞口,只有甜宝的小拳头大小,光就是从这里漏入的,而从这里也能望见庭院,望见宫墙四方的夜空。

这是不是戚慎童年时候被虐待后的安全领域?他幼年时到底受过多少虐待?!

“没有人再敢伤害你,我也决不允许有人伤害我的孩儿与你。”景辛放柔声音,温软说,“我们回宫去看孩子好不好?”

“外有恶人。”

“恶人已经不在了,你刚刚都教训了他们。”

戚慎呼吸一促,怔了许久:“是,寡人砍了造谣之人的脑袋,他们该死,他们不认罪!”

“我知道,我们先回宫好不好,去看甜宝。”

她听见戚慎终于渐渐平稳的呼吸,他似是终于恢复如常,但握紧了她手腕。

“稚子何辜。容嘉刚刚出生,什么都不懂,要给一个婴儿冠灾星之名,不该是一群大人可笑,不该是大人的罪孽?”

“是啊,我们的孩儿没有错,所以我们回宫去帮孩儿找出背后的真凶好不好?”

戚慎轻轻点了下头。

景辛看不见,但感应到了,拉起他手掌准备爬出桌底。

他忽然拽住了她:“看见月亮了么?”

景辛停下,重新埋入他胸膛,透过这个狭小的洞口望向外头。

一团乌云遮挡着月亮,只依稀被月光晕染,泛着微白。

她温柔回答:“我看见了,在云朵里藏着。”

“我也看见了,有时候是圆月,有时候是弯月,有时候连微光都不曾有,还有些时候风雨会透进来,但是盖上地毯就不冷了。”他轻笑一声,嗓音却无比消沉。

景辛眼泪汹涌,紧紧搂住戚慎。

他怕她担心,反复回答:“不冷的,真的不冷,地毯也很暖和。”

景辛温声哄他从桌底出来,牵着他的手跨出殿门。

外头只候着留青与成福,两人跪在檐下,庭院中的尸体也不敢马上清理。

廊下宫灯摇曳,景辛望见戚慎面颊与眉骨上的鲜血,难以想象刚才他嗜杀时的残暴。

她想说些道理,却又无法谴责,也哑然失声。

戚慎瞧见了她衣襟上的鲜血,眸色阴沉:“为何有血,你受伤了?”

“不是,是宫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