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刻律涅亚山的金角牝鹿(第3/5页)

“总算明白了,”欧文舒了口气,“刚才我真的有些担心了。”

“上帝啊,不可置信……”

“我也是这么想的,知道吗?您和我都会承认,就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不大可能说这是一连串的巧合。您回忆一下,英雄赫拉克勒斯所做的第一件苦差吧:他肩负使命,去杀死在涅墨亚城四周散播恐怖的那头可怕的狮子。他扼死了它,剥下它的皮,披上它,之后在他完成其他所有功绩时再也没有离过身。这和麦克劳德少校案子的相似之处就不用多说了。在‘克里特公牛’这一功绩中,赫拉克勒斯不必将它杀死,而是驯服它,因为它所到之处无不饱受肆虐,一片恐怖。可以说,在伊莱亚斯·扎金托斯这个克里特大块头身上所发生的情况就是这样。而在‘金角牝鹿’这一功绩中,赫拉克勒斯同样也只限于将其捕获,而没有伤害它……他飞跑紧随其后,花了一些时间赶上它,将它搁到肩上,之后又将它送回老家。可爱的艾丽思·格尔所发生的事也完全一样。您看出来了吧,阿喀琉斯,哪一点都没随便放过。这几起插手干预的事件完完全全是在模仿英雄赫拉克勒斯的那些功绩。”

我不得不勉强同意。

“那……您的结论是?”

欧文脸上掠过一丝捉弄人的微笑。

“让我们那位英雄再从奥林匹斯山上下来,在我们古老而可爱的地球上作一番清理,是吗?不,您放心,这些所作所为的后面显然有一只人的手……”

“然而艾丽思·格尔所发生的事,可不会让人这么认为啊!即使我们承认,这个家伙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天才的方法来追上一列开动着的火车,可又怎么想象他介入的那个时机,这也太难以叫人相信了吧?难道他事先就知道,有个勾引妇女者要路过,而且那天晚上也一定会使一个姑娘在她自己订婚时大动芳心?这种事是无法预见的,您明白吗?如此这般去策划、精心准备一个前后呼应的情节是很难的,尽管它很天才。”

欧文认真地点点头。

“这我知道,我的朋友。我和您一样,当然也注意到这显然难以做到,可惜无法回答。”

“那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欧文又用雪茄喷出一个个的烟圈。一般来说,这预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了。

“在我们思考这个问题之前,”他说,“我想提醒您注意事情的时间顺序。‘涅墨亚狮子’之死是去年九月,因此和我们所知一致,它对应着我们古代英雄所完成的第一件功绩。‘金角牝鹿’捕获金角牝鹿是十一月,是赫拉克勒斯的第三或第四件功绩。近期刚发生的‘克里特公牛’一案,若我记得不错,是他的第七件苦差。换句话说,剩下的那几个月里,我们这位神秘的‘英雄’很可能做出了另外一些功绩……”

6

到达翠径庄园时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对此她心知肚明,整个旅途中都在想这件事。从伍德霍尔村穿过去不久,车夫便将马车停在了入口栅栏前,这时她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那天天气相当阴沉,这无助于使年轻女子感到安心。此刻她眼中见到的这座宅第,无疑有某种怪异之处,但她又无法确切说出怪在哪里,笼罩在栎树丛上空的灰蒙蒙的云层也说明不了一切。她深深吸了口气,从车里走了出来。

车夫已下了车,准备帮她拿手提箱,但她回答说自己完全可以对付。这是她唯一的一件行李,大旅行箱已在两天前叫人寄走,应该已经到了。

马车驶走以后,她踏上了小径,两边种有紫杉树。她身上穿的是苏格兰羊毛套装,粗硬但很暖和。她原先并不习惯穿它,结果一路上弄得很不舒服。走了不多几步她便感到一股湿气,它渗进了身子很不好受,而她上衣毛糙的领子又将脖子刺得很痛。她越来越憎恶这种又闷又热的感觉了,这总是会勾起她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在小径拐弯处的右边,她看到了那幢古老的建筑,它的一侧加修有殖民地风格的平台,这和有人对她讲述过的情景一样。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了起来,既高兴眼前所见与她想象的一样并得到了证实,又为自己看到了这个地方而不安。她在这里即将扮演一个奇怪的角色,这个角色将打乱她的生活,也包含着危险。不过她会全力以赴担当起来的。以前她一直对自己说,生活,只有人在充分享受到它时才不枉来世一遭。

蓦地,她停住脚步,打量着四周,很是惊讶。小径两边的树篱有好几码长的一段统统给清除掉了。这些地方又补种上一些,但它们树高仅及胸部,与其“大哥们”相比就显得不起眼了。她还注意到,围墙后面的树篱也有同样的奇怪情况,她能肯定。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植物的某种病害,有着很强的选择性而只为害一部分吗?不,不可能,砍伐的痕迹清晰可见,而且它们在路的两边非常对称。

诧异中她重又起步,试图抑制住脑中闪过的这些想法,尽力将念头转移到自己的脚步上去,它们踩在砾石路上嘎吱作响,一步又一步。脚步越来越沉重了,它们正在缩短她和新生活的距离,不可抗拒。她力图控制住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忧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感到自己的直觉和相互矛盾的一些意识,已将她弄得不知所从。她被自己第一次见到的这座宅第深深吸引住,而同时,心里又想打道回府,快快逃走。

这像是在做一场噩梦啊……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正带着她向一个凶险非常的方向走去,而它已经呈现在自己的面前了。尽管也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状态,可她还是在朝前走,无力反抗。燥热愈发厉害起来,似乎她正靠近一个巨大的炼铁炉……熔化中的金属发出淡红色的微光。它灿烂起来了,随之几乎照亮了整个身前身后;而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则弥漫着一股紫色的雾气。她瞅见青龙正冒将出来。她一鼓作气把它赶跑了……她下意识地整了整将脖子弄得痒痒的上衣领。当她手指接触到皮肤时,全身一阵冷颤……她脑中现出了一张脸……她站在宅子的大门前,这时她意识清醒了。她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把抓住沉重的橡木门上的门环,使劲叩打起来。不一会儿,有个仆人出现在门口,眼神傲慢,用例行公事式的口气问道:

“夫人,我该如何通报?”

“木已成舟啦。”她想道,一边动作有力地整了整头发。随后她坦然一笑,答道:“我是内维尔·劳埃德的养女……”

客厅里只有薇拉和她丈夫--迈克尔·诺韦洛,一个身材中等、眼神活跃的男子,正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他的黑发理得很短;肤色有点灰暗,这是西西里岛一位他从未见到过的祖母所传下的纪念。总的来讲,他显得深奥莫测、不多言谈,但情况需要时他马上就能施展出自己的辩才,往往还伴之以有力的手势。有好几年,他在伦敦的一家银行做证券经纪人,结识过各种各样的富豪大款。结婚后不久,他的几笔明智的投资,曾使他有了一定程度的发达,他和妻子得以在切尔西购下一幢舒适的住宅。但后来一系列的证券交易挫折,使他们不得不又卖掉了房子,随之过着拮据的日子。由于境况没有改善,他们在理查森上校死后就住到翠径庄园来了,从此没再离开过。过去的诸般不爽在夫妇俩的脸上反映出来,郁郁寡欢,而且还没到头。不过两人都不是那种听任自己一蹶不振的人。在薇拉身上,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的倔强下巴便可看出这一点;而她丈夫,他的一双黑眼睛活泛机灵,尤其表明此人很有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