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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走过摩纳哥公国保安局的大门,站在阳光里。他一下从总部走廊里阴暗的光线转换到明亮的太阳光中,不由得眯起眼睛。过去的那个弗兰克·奥塔伯可能会因为这种彻底的光亮,这种明白无误的生命象征感到烦恼。不过现在再也不会了。他现在只需要戴上一副太阳眼镜就行。他从口袋里掏出雷朋太阳镜戴上。这么多可怕甚至充满鬼魅的事发生了。这么多人死去了,其中有一个是他的朋友尼古拉斯·于勒,他是他认识的人中鲜有的几个称得上耿直的人。现在一切已成往事。

摩莱利警长站在诺塔里街头等他,手插在口袋里。弗兰克平静地走下台阶,站到他身边,摘下刚戴上的眼镜。摩莱利是配得上他摘下眼镜直视双目的人。他冲后者微微一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说得出什么轻松真诚的玩笑话。

“你好,摩莱利。你在这里做什么?有谁迟到了吗?”

“不,长官。我只是在等我知道会来的人。所以,也可以说是在等你。你知道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因为你的缘故,从尼斯坐一个疯子开的车回来。”

“拉克瓦?”

“前任特工拉克瓦,如果你指的是他的话。现在他正在翻阅招聘启事,特别是园艺公司的。你知道,他们雇人开除草机。”

这时,夏威尔·拉克瓦开着一辆警车上了苏弗瑞·雷蒙得路。他经过他们,从车窗里对他们微笑着挥手问好。他在前面一点地方,准确地停在一个等他的特工面前,又飞速开走。摩莱利摆出被捉个正着的表情。弗兰克笑了起来。他很高兴自己的心情比离开隆塞勒办公室时轻松了许多。

“好吧,要是你还没有解雇拉克瓦的话,你现在有个好理由了。我觉得他拿你开了个大玩笑。”

“我?才不会。你只要脸皮够厚就什么也不怕。那么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弗兰克含糊其辞,“不知道……旅行吧,可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

“当然!谁想和一个全身像筛子一样全是枪眼的前任联邦调查局特工在一起呢。”

摩莱利总算报了仇。这时,一辆金属色雷诺家用旅行车沿着夏威尔的汽车刚才开过的路线开来,停在他们身边。海伦娜·帕克微笑地坐在方向盘后,轻松的表情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任何看到这双眼睛的人,如果把它和从前比较,肯定不会相信这还是同一个女人。斯图亚特坐在后座,好奇地看着保安局的大门。摩莱利挖苦地看看弗兰克。

“一个人,嗯?世界上总算还有点公道可言。它让你坐进这辆车,让拉克瓦没有失业。”

他伸出手,弗兰克愉快地握了握它。他的声调现在有些不同了。这是一个和一起同甘共苦的朋友说话的声调。“趁这个女人还没发现你像个筛子一样浑身是洞,抛下你不管,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我们这里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这个案件是结束了。明天别的地方又会有事。你等着瞧好了。”

“世界就是这样,弗兰克。在蒙特卡洛,在哪里都一样。这里只是阳光灿烂些罢了。”摩莱利不想反驳弗兰克的保守态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决定接下来做什么了吗?”

“你指的是工作吗?”

“是的。”

弗兰克无所谓地耸耸肩。摩莱利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不过他预料到会有这种反应。

“联邦调查局就像天堂一样,可以等等再去。我现在只需要一个长假,一个真正的假期,你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享受、欢笑。”弗兰克冲汽车挥挥手,摩莱利突然瞪大眼睛,把手插进口袋。

“哦,我差点忘记了。我不得不发动全法国警察为了这事找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蓝色信封。“而给我这封信的人永远不会原谅我。”

弗兰克看了看信封,没有打开。他的名字以一个女人的笔迹写在信封上,字迹婉约而不琐碎。他想象着写信的人是谁。不过他暂时把它塞进口袋。“再见,摩莱利。好好干。”

“你也一样。放松些,周游世界吧。”

“我们要去迪斯尼乐园。”汽车里的斯图亚特突然用英语说,强调他们的决定。摩莱利后退一步,两眼朝天。他对挤到两个前排座当中的空隙的男孩假装出一副悲伤表情。他用带点法国口音的流利英语回答。“不公平啊,他们要去迪斯尼乐园,我却在这里看商店。”他停顿了一下,表示微微让步,“哦,这里是蒙特卡洛没错,但是我还是要干苦工,孤单单的。”

弗兰克坐进汽车,关上门,摇下车窗。他对海伦娜说话,故意放大声音,让警长也听见。

“让我们早点离开,免得这个杂种破坏我们的情绪。他们在这里都招些什么人当警察呀,人们凭什么说蒙特卡洛的警察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警察之一……”


汽车开走了,弗兰克最后冲摩莱利挥挥手告别。他们开到诺塔里街尽头,朝右一拐。在安托瓦涅特王妃大街头上,他们停下来让另一辆车先走。弗兰克看到芭芭拉正在街角朝反方向走去。她走得很快,一头红色波浪发飞扬。汽车又开动了。弗兰克觉得女孩出现在这条街上并不是偶然的。摩莱利说过,他只是在等他知道会来的人……海伦娜捅捅他的胳膊。他转过头,看到她揶揄的笑容。

“我们还没出发,你就已经开始看别的女人了?”

弗兰克靠回椅背,戏剧性地戴上太阳眼镜。

“如果你有兴趣知道的话,那个女人正是摩莱利站在街头的真正原因。哼。真是等着和我说再见的真心朋友啊。孤单单地在蒙特卡洛!”

“这正符合认为世界上充满胆小撒谎的男人的理论。”

弗兰克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几天之内,她完全变了个样。想到自己正是促成这种改变的人,他不禁志得意满。他笑着摇摇头否定她的观点。

“不,这只说明世界上充满了胆小的撒谎者。只不过其中必定有一部分是男人。”弗兰克给海伦娜指点方向,打断她的反驳。“在那里朝右拐。”他指点道,“我们沿着码头开,跟着指向尼斯的路标走。”

“别换话题,”海伦娜说,“我们得继续刚才的谈话。”

不过她的表情和这些好战的话完全是两回事。汽车朝下方的港口开去,开过人挤人的码头。斯图亚特趴在窗口,对夏天五颜六色的人群和船只兴高采烈。他指着码头上一艘上层甲板停了架直升飞机的巨大私人游艇。

“妈妈,看那船多长呀。还有架直升飞机呢!”

“斯图亚特,我告诉过你,”海伦娜头也不掉地回答,“摩纳哥公国是个奇怪的地方。它是个小乡村,但是很多重要人物都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