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披霜冲雪第三十节 斯人归(第2/3页)



大手松了,鲁一弃和独眼都跌落地上。他们急切地呼吸换气,同时他们在庆幸,死亡之神在最后一刻和他们再次失之交臂。

气息还没完全缓过来,视线倒已然看清了,面前是个高大的巨人。这人独眼没见过,鲁一弃却认识,他们在“般门”里交过手。

那巨人一双眼睛充满惊愕的看着自己嘴巴里突然冒出的东西。那是一截尖细的钢杖,杖头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和唾液。钢杖突然不见了。可巨人的嘴依旧大张着,巨人的眼睛充满迷惘。他听到自己体内传出一种声音,那声音如同奔牛一声长长的鼻息,如同山间喷涌的山泉。

他的眼神从惊愕到迷惘,从迷惘到不甘。终于眼珠往上一翻,手臂往外一张,那高大得有些离奇的身体往前轰然扑倒。鲁一弃和独眼急急往旁边躲开,让出中间一块空地。巨人就扑倒在这他们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溅起雪泥无数。

倒下的巨人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让鲁一弃和独眼搞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鬼的人。他穿着件长棉袍,不,准确点说应该是长袍那么长的碎布片。碎布片上全是暗红色的斑块,那是凝结后的血渍。大腿往下的棉裤和袍襟都不见了,赤脚没穿鞋,露出的精瘦腿上全是还未愈合的新鲜伤痕。双目是皱褶交错的老疤上嵌了对“青白”,手中握一根精钢制成的细长盲杖。

是瞎子,已经死去的瞎子。

“老大,是你吗?大少,倪三,有人吗?言语一声啊,是你们吗?”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森森然。

鲁一弃和独眼都没答话,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状况,所以在没弄清情况前,他们不打算答话。

独眼已经听到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了,他迈动光脚丫踏着积雪慢慢走了过来,并且半蹲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朝鲁一弃那方向摸索着。

独眼已经缓过来了,他没动地方,只是悄悄把背后的梨形铲抽了出来。

瞎子的耳朵听到独眼那边有轻微的声响,他眼白子扑闪了下,扭头沙哑着嗓子喝道“别乱动!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气息不匀,取家伙磕碰拖拉,偷袭我?找死呢!”

独眼没动,他原本就没打算偷袭,而且瞎子的觉察力告诉他,凭他现在的体力,就算想偷袭,也肯定失败。

瞎子在继续摸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痛苦,嘴角在不断地抽搐,牵动了面部肌肉也抖动不停,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在这寒冷的大雪天里化作一团团的白雾,

摸索的手离鲁一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鲁一弃就已经开口了:“夏叔,真是你吗?你没死?”

确实是瞎子,瞎子确实也没死。鲁一弃从他口鼻处喷出的一团团白雾就已经知道面前的不是鬼,是人。所以他马上开口出声,他怕再出现什么误会。

“大少!老大呢?倪三呢?你们都没事吧?”

“嘿嘿,还惦着我,心没瞎。”既然鲁一弃开口了,独眼也就放心了。

“你个挖洞的鼠崽子不是一直也惦着我呢,我能不把你给惦着。你幸好没死,省得我买铜棺送你这个凶身。”瞎子嘴里骂着,脸上却是很高兴。他对独眼这番尖酸毒骂,让鲁一弃和独眼更加确定这是如假包换的活瞎子。

瞎子踏“飞蛾索”登太湖石,被“铰龙网”裹住,摔入池中。在裹住他而网还没收紧的瞬间,他左手拉动牛皮水壶的带子,将斜背在腰下的牛皮水壶拉到后背心的位置;右手横持盲杖往外推。

“铰龙网”收紧,网上刀片排列成螺旋状铰刺过来。瞎子的身上立时刀进肉破、血花飞溅,与此同时,摔入池中,水花飞溅。

是有许多刀片刺进他的身体,却没刺中一处要害。瞎子知道只有拼着疼才能救得命。他对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很自信,年轻时他面带笑容把一块烧红的铁块放在大腿上,直到红铁变白、白肉变黑,并凭此从马帮头子李大骆手中赢了十四亩好地。

抵靠在网上的背部被许多刀片刺中,但他还是把后背心死死抵住,这样才能支撑住前面的手臂。后背心这处要害有牛皮水壶的垫靠,只损失了水壶和大半壶水。他持盲杖的右手臂也被许多刀片刺中,可他也不能松,只有用盲杖和后背把网推开一个空间才能让脖子和脑袋免受刀片铰刺。

摔下水池后,他本想放松身体,浮在水面上。可是水中突然聚拢许多东西围住他撕咬,凶猛而且快速。脱身之后他才知道那是“旗鳍虎齿鱿”。

瞎子不可能放松了,就算他能忍受住网中的疼痛,却不能对水池里的恐怖无动于衷。他不知道水中是什么,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站起身来,这一动,插进身体的刀片都一起开始割磨他的身体。水中的攻击也更加集中,他的双腿成了所有撕咬的目标,转瞬间他的棉裤、鞋子、棉袍下摆全成了碎片,腿上的皮肉也开始离体而去。他发出声声惨叫,是因为刀片割磨的疼痛,更因为对水里攻击的恐惧。

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水花溅起,冲击力极大的水波把他抛上池岸。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用左手解开“铰龙网”的绳扣,钻了出来。此时他已经成了个血人,小腿上还死死咬住一条“旗鳍虎齿鱿”的尸体。

他爬进廊道里的一个角落,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膏胡乱涂抹了一下伤口,就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被风吹拂着飘进廊道的雪花落在他脸上,告诉他廊道外已经下起漫天大雪。他感到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就用盲杖支撑着站起。

站起来了,却不知应该走向哪里。可是这廊道他不敢乱走,他看不到自己在太湖石上留下的记号。他现在这状态要是再陷在“燕归廊”的坎面中,是绝无机会脱出的。他感到一丝凄凉,失去一双明招子,连用自己鲜血铺成的活路都无法看到。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这让他感到十分郁闷,此时哪怕对家出个人坎,让自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比这样陷在坎中动不了要好。

他听到角落旁边有动静,像是从墙那边传过来的,于是摸索着墙面一点点移过去。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自己能听到别人的动静,自己稍不注意,别人也可以发现到他。对家的那些高手都是高深莫测的。

他摸索的手忽然落空了,这里有一段没有墙,是一个一人多宽的过道。他小心地走进去,把呼吸放长放缓,把脚步放轻,朝着有动静的方向摸了过去。地面很光滑,他又是赤着脚,这使他的脚步如同猫一般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