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绸缎 第十九章 麦涛(控制)

  1999年7月4日清晨,艾莲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眼前的世界有些残缺不清,他花了些时间来适应透过窗户的强烈阳光——心里生出一阵美妙的感觉——自他回国之后便一直连绵不断的阴雨天看来完全的结束了。他想动动右腿,发现上面沉甸甸的,何雨霏枕在上面睡着了。他又意识到左腿也有些不自在,伸手摸去,昨晚的伤口上已经缠裹了纱布。

  艾莲的意识有些空白,便干脆不去细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也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睡着时的那份安宁,只是瞥了瞥床边的闹钟,还不到六点,便按掉了闹铃;忽而又想起这一天是周一,何雨霏是要上班的……

  小区里不远处的汽车上,两个人伸着懒腰,哈欠两天。

  “刘队,”麦涛先开了口,“你说昨晚上咱们是不是犯傻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你咬了多少个包?”

  “七八个吧。”

  “那就对了,我们干嘛不从一开始就呆在车里呢?”

  “你……”刘队十分吃惊,盯住麦涛那张略为浮肿的脸,“这是你的主意啊?”

  “啊……”麦涛好不容易收起一个长长的哈欠,“我都忘了,真是抱歉。”

  “等到护士去上班,我们几个也该找人换班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还是咱们。”

  “知道了。”

  “你醒了?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我今天要上班。”

  “我知道。”

  “那你……去哪儿?”

  “回宾馆,或者出去办点儿事。”

  “晚上……你,还会来吗?”

  “你不欢迎?”

  “不……我是说,你没生我的气?”

  “生什么气,因为你叫我睡了一个安稳觉?”

  “对不起,我……”

  “不用抱歉,谢谢你,我休息得很好。”

  何雨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艾莲身上哭了出来,他则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目标出现了。”

  “嗯,跟着她,看看是不是去上班。”抽烟弄得嗓子一个劲儿地疼,这时候麦涛咬开一袋速溶咖啡,往嘴里倒去。

  “她上班你就回家,赶紧睡觉。”

  “嗯,”麦涛忽然打趣地看着刘队,“不行,要先刷牙,自从我开始抽烟之后,总觉得自己嘴巴就像个粪坑,不刷牙我可睡不着。”

  “呵,那还算好的,我门牙有些活动了。”

  “那就最好赶快去补一补,省得……卡拉拉……”麦涛用手指横着在嘴边划拉了一阵……

  何雨霏确实去上了班,刘队换了两人去蹲守,自己开车先把麦涛送回家,再把车开回警队,然后步行回了家。

  他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果然,进入客厅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沙发上。

  “爸爸,”刘颖问道,“艾哥哥呢?”

  艾哥哥……做父亲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恍然间,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女儿已经长大了,而自己一直以来则由于工作关系对她疏于照顾,以至于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近乎陌生的隔阂……他好像又看到了女儿身上一种奇妙的感情——像他见过很多年轻女孩儿一样,对艾莲有着类似眷恋的感情……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也无法解释艾莲在做些什么,说他昨晚上躺在一位护士的床上,而且那是出于工作需要?他要怎么才能说明,那个护士甚至为他准备了安眠药,在他看来,那就是为了博得他的一夜欢心?这要一个做父亲的如何对女儿提起?或者说,他清楚这样的话会引起女儿的伤心和难过,所以接下来的闭口不提,假装没听见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颖忽然大发雷霆,就像父亲经常对女儿做的那样——他对她的一些极端的行为看不过去,反过来她也是,“爸爸,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你艾哥哥在哪儿?不是你一直要我听他的话吗?为什么现在都不一样了,为什么我从麦哥哥那里听说你们吵了架……为什么我现在见不到艾哥哥了,他也不接我的电话……”

  刘队忽然发现自己的软弱无力,难道是他已经老了?失去了控制?要不然就是自己从一开始的教育方式就是个错误?他无助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婆——这也是白搭,他发现她现在站在女儿这一边……

  麦涛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又给刘队和他女儿之间造成了麻烦。他在浴室里刷了牙,随后用浴巾裹住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回卧室,倒头便睡……

  整个上午,直到下午四点前,艾莲都呆在宾馆无所事事。四点钟的时候,何雨霏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说自己要加班,不知道会到几点,叫艾莲别去接她了。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今天是他29岁生日,说是叫他过去的时候,会准备好丰盛的生日晚餐。

  艾莲心里明白,女孩儿是想给他个惊喜。虽然他还是隐约感到了歉意,因为他早晚要离开她,便不希望发生一切能增进两人关系的事件,可他还是不忍心佛了女孩儿的好意,只得答应下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那个研究昆虫学的朋友忽然打来了电话,问讯案件的进展。艾莲如实相告,但是跳过了因为事件推断的分歧引发了他与警方矛盾这个细节。

  “你有没有想过?”朋友考虑了很久,才说道,“是什么造成了时间分析的误差,不,应该说是差别,而不是误差。”

  “想过,天气的不可控因素,温度、湿度,还有其他的一切一切,甚至尸体的移动都会产生区别……”

  “不,那些都是有可能,但除非人为的因素,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差距,我是说,有人改变了环境。”

  “什么意思?”

  “很简单,昆虫的成长和尸体的腐烂是两码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假如室温控制在二十度,那么尸体和昆虫可能是一种情况,但温度变成三十度,尸体和昆虫按照各自不同的曲线进行变化,差距会很大。湿度也是一个道理,如果湿度太大,势必要阻碍蛆虫变蛹化成成虫,这你是知道的,但对于尸体的腐烂,可能会是更为有利的环境……你确定,现场没被人动过手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