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的“统一战线”

进了城,张雨齐并没有问倪可欣去哪里,直接把她带到一家咖啡店。

这家咖啡厅不大,但很有格调,午后的阳光照在原木桌子上花瓶内的野花上,让人觉得时光浪费在这里分外美好,心也会忍不住慵懒起来。前几天他和刘家兄妹刚刚来过,当时他就想将来有女朋友一定要将她带来,这种环境下看着她悠闲地搅动咖啡,那一低头的温柔想想都是一种享受。没承想还没找到女朋友,就把他的顶头上司倪可欣拐到这里来了。

倪可欣可没有搅拌咖啡的悠闲,她一坐下来,立即又恢复到全身戒备状态,像一只美丽而充满致命危险的猎豹,目光和表情也都冷峻起来。

“说吧,怎么聊?”她看张雨齐也坐下来,就直接开门见山,这也是她一贯的工作风格。

张雨齐倒是不急不躁,他觉得王大力这条线很可能要落脚到倪可欣身上了,如果她是姑妈派过去的,那不就足以证明姑妈在车祸事件上内心有鬼吗?

倪可欣在张咏琳身边这么多年,参加过无数次谈判,大风大浪见过不少,能力手段自然没得说,虽然人紧绷着,但一开口,采取的就是守势。这是绝顶聪明的做法,这样的谈话,守势反而掌握着主动权。

张雨齐只能试探,他用“反切”的方法,也是开门见山,说:“我知道董事长派你去照顾王大力,也是出于好意……”

“凯文。”倪可欣直接打断了张雨齐的试探,说,“你不必拿假设做结论来套我的话,我们也不必绕圈子,董事长没有派我去,我去照顾王大力只是我个人的行为,董事长并不知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倒是可以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去找与你的生活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个王大力?”

“这……”倪可欣的这一招反守为攻一下子就把张雨齐“将死”了。张雨齐没有想到,倪可欣上来直接否决了这事与姑妈的关系,这一招立即也打乱了他的进攻步骤。

“这,这,你不是觉得我是在跟踪你吗?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王大力?”张雨齐也不是笨蛋,立即又把球踢回去,这样的回答,其实有点狡辩的意味。

“我在车上想了,如果你跟踪我,就不会不知道坐在轮椅边上的人就是我,你当时愕然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如果你跟踪我,也不会选择在那样的场合下暴露,你的目标就是王大力。说说吧,张少爷,你到底什么目的?怎么打算的?”倪可欣不紧不慢地说,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张雨齐倒是大吃一惊,说:“你叫我什么?张少爷?我……”

“别装了,这事你们瞒得了别人,怎么能瞒得过我?我跟董事长好几年了,难道不知道她的侄子在英国?你毫无背景资料,进公司实习,根本没走人事程序,十几分钟就安排妥当了,什么样的背景能让公司这样特事特办?董事长指定将你安排到我手下,我又不是不了解她,她会对一个普通实习生这样关照?刘总的千金天天围着你转,傻子也能看得出来你来历非凡呀!再说了,你开的这车,我也不是第一次坐。”倪可欣边说着,边端起咖啡,浅浅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手足无措的张雨齐。

张雨齐笑了,他用大笑一边掩饰内心的慌乱,一边急速地思考着对策。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先承认了。

“姑妈用心良苦,我却是不成器。”张雨齐说,“你跟着姑妈很久了,肯定也耳闻她的侄子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吧。”

“听她说起过,恨铁不成钢。”倪可欣看着张雨齐,调皮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我对回国也没有兴趣,我回来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张雨齐知道了倪可欣是个厉害角色,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被脱光了,她还没有吐露一丝有价值的信息,与其拉锯式地试探,还不如如实托出,看看她的反应。

“噢?”倪可欣只是挑起了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张雨齐。

“我想悄悄调查导致我父母死亡的车祸案,因为与王大力有关,所以才去找王大力。”张雨齐说。

这倒是符合逻辑,倪可欣觉得这是实话,神情就松弛了不少,她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用手托着腮帮,问:“为什么要悄悄调查呢?董事长不同意?”

“我是收到一封自称局外人的邮件,邮件似乎暗示车祸与我姑妈有关,所以,我不能让姑妈知道。”张雨齐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

“董事长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的为人。”倪可欣说得倒是斩钉截铁,像是为姑妈表白,也像是在试探张雨齐。

“我当然也不相信车祸真的与她有关,如果了解到车祸真相,不就也洗刷了她的清白吗?”张雨齐说。

“我也想知道车祸真相,而且,我一直认为王大力是冤枉的。”倪可欣倒是也很干脆。

“那我是否能知道你与王大力什么关系,既然我已经开诚布公了?”张雨齐不是笨蛋,马上抓住了机会。

倪可欣心底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下,她托着腮帮,并没有接张雨齐的话茬,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嘀咕道:“自称局外人的邮件?哦,我说你那天在办公室与我探讨存在主义呢。”

张雨齐觉得倪可欣太狡猾了,她一记太极拳又把自己的问题“滑”过去了。

“我当时以为自称局外人的人是你呢。”张雨齐老老实实地说。

“我?”倪可欣惊讶地看着张雨齐,非常不屑地说,“我干吗要做这种事呢?我一直想弄清楚真相呢。你没看到王大力有多惨?我要是知道真相,早就报警了。”

倪可欣的神情不似作伪,张雨齐忍不住有点失望,但他还是很坚定,恶狠狠地说:“王大力至少还活着,还有你这样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每周去探望,可我的爹娘呢?他们已经死了,惨死了,他这样的下场有什么可惨的?”

倪可欣一时语塞,眼睛倒是红了,从神情上看,倒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叹口气,说:“发生这样的惨剧,估计谁都不愿意,你也是可怜,小小的年纪就成了孤儿。”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又擦了擦鼻子,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知道王大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话都到了嘴边,倪可欣又卖关子。

“我不知道,在我心里,至少他是一个该死的人。”张雨齐恨恨地说,有对王大力的愤恨,也有对倪可欣卖关子的不满。

“到网上,现在还能查到他的事迹,他是北京献血最多的人之一,他过去是开出租车的,只要听说血库缺血了,他立即挽起袖子就去献。后来,他开货运大车跑个体,只是为了多赚钱,资助几个贫困家庭里的孩子读书。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被资助者,王叔叔资助了我整整六年,一直到我上了大学。”倪可欣说着,眼泪流下来,她用含着泪花的眼睛盯着张雨齐,柔声说,“你觉得他是一个该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