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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众人里最后一个到达的。

最近工作开始忙起来,连周六都渐渐被占用了。

就算是一年一度的推理研究会毕业生聚会,要是事先知道会被卷入这种事情的话,我就不参加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的爱车沃尔沃在桥上差点儿被卷入浊流,真是太不走运了。

而且到达之后便立刻因为三郎发现了鞠子的尸体,只来得及喝了一杯咖啡,就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啊,当然,我知道上来就说这些很奇怪。首先应该对学生时代的伙伴、毕业之后每年聚会时为我们提供别墅的鞠子的突然身亡,打心底里表达哀悼。只是因为自刚才起,三郎那过于不逊的态度,不知不觉间让我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实际上,三郎与我在休息室的对话结束,一个人走到走廊后,我便一直透过休息室双开门上的玻璃,望着他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螺旋楼梯里的背影。倒不是我有意监视三郎的一举一动,只是,头发染成金色的男人的背影,与纯白色的螺旋楼梯,这一组合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奇怪,因此此情此景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过最奇怪的,还要算是那家伙的姓名了。平三郎(Taira Saburo)。都二十一世纪了,只有这家伙还仿佛停留在源平合战时代[1]——并且不是本家的大将,而是仿佛分家之下的分家的最末之流这样的名字。

回到原来的话题。正因为印象深刻,因此我对平三郎从上楼的楼梯消失,到呼喊众人的声音响起,其间存在不自然的时间差这一点是抱有绝对自信的。

于是,在我赶忙喝完剩下的咖啡,跟在沙耶加、恭子和小珠各位后面,走上螺旋楼梯发现鞠子尸体的瞬间,便已经凭直觉在一定程度上认为平很可疑了。至少对这家伙说的话,我是不可能无条件相信的。原因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这家伙上了楼梯之后没有立刻大声叫喊,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四楼只有一个房间——鞠子的房间。

但即便如此,从他的背影消失在螺旋楼梯里,到呼喊众人的声音响起,这之间有短暂的时间间隔这一点,还无法成为这个男人不值得相信的铁证——因此,我弯下身子确认尸体的状况时他却来跟我抬杠,老实说,这让我大吃一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贼喊捉贼”这句古语来。

“话说回来,你对别人说‘不要碰’,自己倒在这里来来回回地摸了很久啊!”

当然,我立刻反驳了他。

“要这么说,你刚刚不是也碰了鞠子吗?”

“发现一位朋友这样子躺在地上,谁都会探一探脉搏的吧!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

“如果是通常情况下,这当然是应有的行动啦。但是考虑到现在的状况,你就该什么东西都别碰,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做。你好歹也是推理研究会的,这点常识也该明白吧!”

“你说什么?”

“在这种状况下,按流程说,扮演侦探角色的怎么想都该是本大爷才对吧?”

任凭平三郎再怎么迟钝,我都这么说了,他也总该明白了吧。

这里要稍微事先说明的是,平日里我是个非常稳重、彬彬有礼的人。我的爱好是观察自然,深得周围人的信任。甚至在就职的商务公司,我也被委以与年龄不大相符的重要职位。

可与这群人聚会时,我总是会因为学生时代的习惯,不知不觉就演起了“本大爷”这样的一个角色。这点即使毕业多年也没怎么变化,让我很头疼。

但是,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在人生的各种场景下,会根据TPO[2]而过不一样的生活吗?

“侦探角色?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啊!”

可是,平这个家伙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话锋更利了。真是不懂事的男人,我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哎呀,还要我跟你详细解释吗……鞠子是背后正中间被刺身亡的。自己用小刀插入背后的这个地方,是不可能的。因此不可能是自杀,毫无疑问这是他杀。而这栋房子现在与外界隔绝了,因此杀害鞠子的凶手必定在我们中间。”

我说出这个事实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突然受到了冲击一般,僵在原地。虽然大家之前多少已有一些感觉,但在我这样明确地说出来了之后,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伙伴中的一人被杀害了,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打击已经很大了,更糟糕的是,凶手还在我们中间——“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应该立即叫警察过来的,但是白须桥已经崩塌无法通行,因此警察也无法立刻到达这里吧。看那座桥的状况,要修复好最早也要到明天,也可能情况更糟,要更久才能通行。这样的话,与其在疑神疑鬼、怀疑谁是凶手的状态下度过这段时间,还不如靠我们自己逮捕并关押起凶手。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视所有人的面孔。确认除平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点头后,我便继续说了下去。

“反之,如果不这么做,大家晚上也没法睡得安稳吧。还是说要那样吗?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推理小说中常有的那种,也不认真搜索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稀里糊涂吃了饭以后就解散,第二天早上发现有一个人成了第二具尸体——效仿这种做法真的可以吗?我读到这种作品的时候,总会抱怨登场人物头脑不灵活,‘你们这群家伙为什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当然,大家谁都不希望成为那‘第二具尸体’吧?”

在场女性的面孔因为恐惧而稍显扭曲,接着顺理成章的,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为了不让凶手有可乘之机,诱导我们往错误的方向推理;同时为防止凶手抹去犯罪证据,为接下来的犯罪做准备,我们应该趁现在,决定谁担任现场指挥,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要听从那位指挥的指示来行动。如果我们分散行动的话,就正中凶手的下怀了。”

我正陈述着理所应当的意见,一个不识趣的男人却来顶撞我。

不用说也知道,正是平三郎。

“那么,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承认需要有人担任侦探角色,或者说指挥的人,也没人请你去做啊!”

“喂喂,你还不明白吗?我可没说是有人请我来承担‘指挥’这个重任,是我自然而然地要承担这个重任呀。”

“所以说啊,凭什么你自然而然地承担这个重任啊!”

我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对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真是头疼呢。我好歹也算是颇有绅士风度地解释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

“刚才我说过的‘现在的状况’,正是原因所在呀。因为在我们中间,只有我在理论上绝对不可能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