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依然活着,松了一口气。虽然睡前我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了,但总觉得内心不安。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多了。

昨晚上床后,我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鞠子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可怜的鞠子,现在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被留在四楼自己的房间里。虽然是为了保护现场,但这样未免也太——本以为一夜都会没法合眼的我,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不知何时就在雨声夹杂着风的呼啸,还有风吹过走廊的声音中睡了过去。是我太过薄情呢,还是人类对于睡眠的需求赢过了内心的胆怯,我也不知道。

我拉开窗帘,阴沉沉的乌云下,大雨依旧。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否这个地球上一半的水都汇集到我所在的这片土地了呢?

在房间的盥洗室洗完脸,我走出了房间。下楼前我曾一度纠结是否要化个妆——要在众人前露面,素颜的话未免有些不妥。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认真地化妆,又会让人觉得我是一个毫无危机感的粗神经女人吧。

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别羡慕男性。作为女性,总是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活得很累。

稍作犹豫之后,我决定只擦个粉底、涂个口红。于是我打开了化妆包。

不过,粉饼在包里,口红却不翼而飞了。我记得昨天早上还在包里看见过,可能是丢在哪儿了吧?

但是究竟丢在哪儿了呢?我从未将化妆包带出过房间,就算是用完随手一丢,口红现在也一定就在房间里。

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就是始终不见口红的踪影。

难道被人偷了?客房的房门是无法从外面上锁的。若有人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房间把口红偷走,也并非难事。

只不过我的房间在休息室的隔壁,在休息室有人的时间段去偷东西,很可能会被人发现,是非常危险的。我每年都住这个房间,所有人都知道,因此如果看见除我之外的人进出,一定会心生怀疑。谁会冒着这种风险,就为了进我房间偷一支口红呢?况且只是一支一千日元左右的便宜货——没有口红,我只得抹了点无色润唇膏,怀着无法释怀的不安心情下楼前往餐厅。

餐厅里只有文太先生一个人。他正久违地抽着烟。

“早上好,关君。你可真早。”

“我很早就起来了。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我也是。”

文太先生抽完一根之后紧接着又点燃了一根。不太喜欢闻烟味的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回房间的时候,恭子出现了,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接着,其他人也像约好了似的,纷纷出现了。于是女生们开始泡咖啡,顺便做起了黄油面包和煎蛋。幸运的是,别墅里储备的鸡蛋、牛奶、果汁和咖啡豆等食材还有很多。我按照在场人数烤起了面包,并把餐具摆好。

早饭准备好了,但丸茂先生和平先生依然不见踪影。

“他们怎么了?”我自言自语道。

文太先生回答道:“哦,阿平的话,刚才开车去白须桥查探情况了。”

“丸茂先生也一起吗?”

“不,就只有阿平。我也不清楚丸茂去哪儿了。”

也不知是谁说丸茂先生一定是太疲劳所以还在睡,于是我们就先行吃起了早餐。

跟昨天吃晚餐时一样,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疑神疑鬼,究竟谁才是杀害鞠子的凶手?

“本来想等所有人到齐了再说,不过现在先从在场的人开始问话吧。”早餐大概吃到一半的时候,恭子缓缓地说道。

她是难以忍受沉默的重负才开口的吗?

“昨天晚上又有人去了四楼鞠子的房间吗?”

没人回答。有人一边吃着一边摇头,有人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还有人毫无反应——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当然,我也沉默着。

“那么,今天早上起床后有人去过吗?”

所有人的反应和刚才差不多。文太先生挑起一边眉毛,好像不太认可恭子的询问。

“没人愿意承认吗?”

恭子一只手拿着咖啡杯,唇边泛出一丝苦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太先生问道。

“其实,我来餐厅之前先去了一趟四楼。”

“刚才吗?和谁去的?”

“我一个人哦。”

“真是勇气可嘉。不过这算违反规则了吧?——绝不能一个人靠近现场,这可是我们约定好的。”

“那只是丸茂君自作主张的决定,又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了,对吧?”

“那个时候没提出异议,当然就等同于认可了!”

“关于是否违反规则,放在后面讨论吧。我想说,我刚才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

“啊,说是‘发现了什么’,其实‘没能发现什么’这种说法更准确些吧!”

“别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恭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眨了眨眼,说道,“真是吓我一大跳,完全消失不见了。”

“什么呀,什么不见了?!”

“鞠子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是真的吗?”

所有人顿时骚动起来。文太先生的脸色都变了。

“尸体消失了?的确是够吓人的……”

“还不止这样呢。地板上的血迹也被擦得一干二净。”

“到底是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凶手做的了。”

“但是,就算把尸体搬走,能藏到哪里呢?”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凶手好了。我推测尸体身上一定有对凶手不利的证据。所以凶手等深夜所有人都睡着后,把尸体藏到了某个地方。啊——气死我了,我昨天就说了嘛,要先调查尸体身上的线索,结果你们不紧不慢的。你看!最后让凶手成功地毁尸灭迹了。”

恭子一脸懊悔,不过她的语气中还包含了一丝“看吧,我的意见才是正确的”的得意感。

“那是因为……”

文太先生一瞬间露出难堪的表情。但紧接着,又像是为了安慰自己和众人似的说道:“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不是吗?昨天发现尸体后,‘需要保护现场’这一判断是我们一致得出的。凶手利用这点,反过来算计了我们,这点上的确比我们高明一些。”

“这不是说什么‘凶手比我们高明一些’就能解决的问题。”恭子语气讽刺地反驳道。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所有人轮换着看守尸体吗?况且尸体都已经消失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恭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恭子其实不是想非难文太先生,而是对还没起床的丸茂先生之前强行给自己戴上侦探的帽子这一行为进行挖苦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