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2/3页)

“他是个律师,”年轻的梅隆先生说,“我敢打赌,他会告你个诽谤中伤或者损毁名誉什么的。”

年轻的梅隆先生就喜欢在这种场所制造恐慌和沮丧,反正《领土防御法》[2]对此并不禁止。

波特少校还在心烦意乱地反复唠叨着:

“倒霉透顶。真是倒霉到家了!”

“等到今天晚上,沃姆斯雷希斯就会传遍了,”梅隆先生说,“那儿可是整个克洛德家族居住的地方。他们会连夜商讨将要采取什么措施。”

但就在此时,空袭警报解除了,年轻的梅隆先生也不再说什么恶毒的话,而是亲切地领着他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走出门来到街上。

“这些俱乐部啊,气氛真够差劲的,”他说,“招人烦的老家伙们全都凑到了一起。不过波特还是轻而易举就能独占鳌头。他讲个印度的绳索魔术都能讲上四十五分钟,而甭管任何人,只要他们的老妈曾经去过浦那[3],他就全都认识!”

这是一九四四年秋天的事情。到了一九四六年的暮春时节,赫尔克里·波洛接待了一位访客。

2

那是个舒适宜人的五月清晨,赫尔克里·波洛正坐在他整洁的写字台前,男仆乔治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低声说道:

“先生,有位女士要求见您。”

“什么样的女士啊?”波洛谨慎地问道。

他一向喜欢听乔治所做的描述,一丝不苟,明察秋毫。

“要我说的话,先生,她年纪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外表看起来不修边幅,有点儿艺术家的劲儿。脚上的步行鞋很不错,粗革厚底。穿着一件花呢大衣和裙子——却配了一件带花边的衬衫。戴着些不怎么像真货的埃及珠链以及一条蓝色的雪纺绸围巾。”

波洛的身子微微一颤。

“我觉得,”他说,“我并不想见她。”

“那要我告诉她您身体不舒服吗,先生?”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猜,你已经告诉她我正有要事在忙,不能被打扰了吧?”

乔治又咳嗽了一声。

“先生,她说她是专程从乡下赶来见您的,她不在意等多久。”

波洛叹了口气。

“是祸躲不过啊,”他说,“如果一位戴着假埃及珠链的中年女士拿定了主意要见到大名鼎鼎的赫尔克里·波洛,并且已经从乡下来到这里的话,那就没法打消她这个念头了。她会一直坐在门厅里,直到遂了她的心愿为止。带她进来吧,乔治。”

乔治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工夫便又返回来,很正式地通报道:

“这位是克洛德太太。”

一个身着破旧花呢外衣和飘曳围巾的人影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她伸出一只手朝着波洛走上前去,脖子上所有的珠链都在摇来晃去,叮叮作响。

“波洛先生,”她说,“我是在神灵的指引之下到这儿来见您的。”

波洛轻轻眨了眨眼。

“真的呀,夫人。或许您愿意坐下来告诉我——”

他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我是从两方面得到指引的,波洛先生。自动手写还有占卜板。就在前天晚上。艾尔瓦瑞夫人(她是个妙不可言的女人)和我用的正是占卜板。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到同样的姓名首字母:H.P.,H.P.,H.P.。当然,我并没能立即领会它所代表的含义。您知道,这件事得费点儿时间。以凡夫俗子的眼光来看,那是没法参透的。我绞尽脑汁地想,谁的姓名首字母是这样的呢。我知道这肯定跟上一次降神会有连带关系——那次还真是恰到好处,切中要害呢,不过我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然后我买了一份《图片邮报》(您看,又是靠神灵的指引啊,因为我通常都是买《新政治家》的),接着我就看见了您——一张您的照片,以及对您事迹的介绍。所有的事情都这么自有深意,您不觉得简直太令人惊奇了吗,波洛先生?一目了然,您就是神灵派来解决这件事情的人啊。”

波洛仔细地审视着她。说来奇怪,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她拥有一双非常机警敏锐的浅蓝色眼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也正是这双眼睛给她那杂乱无章的开场白平添了几分力量。

“那么是什么事情呢,克——洛德太太——我没叫错吧?”他皱了皱眉头,“我以前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她用力地点点头。

“是我那可怜的大伯——戈登。他极其富有,报纸上也经常提到他。一年多以前,他在那次空袭中遇难——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打击。我丈夫是他的弟弟。他是个医生。莱昂内尔·克洛德医生……当然,”她压低声音紧跟着说道,“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来找您征求意见。要不然他不会同意的。我发现,医生们所持的观点都特别唯物。对神灵什么的他们似乎都视若无睹。他们把信仰全都寄托在科学上——不过要让我说的话……科学究竟算什么玩意儿,它又能干什么呢?”

在赫尔克里·波洛看来,要回答这个问题,除了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讲巴斯德[4]、李斯特[5]、汉弗莱·戴维[6]发明的安全灯——以及电力和另外上百种类似的东西给千家万户带来的便利之外别无他法。但这些当然不是莱昂内尔·克洛德太太想要的答案。她的问题其实就跟许许多多问题一样,压根儿也算不上是问题,仅仅是一种炫耀自己的表达方式罢了。

赫尔克里·波洛很满意自己询问时所采取的那种务实态度:

“克洛德太太,那您觉得我能给您帮上什么忙呢?”

“您相信神灵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波洛先生?”

“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波洛很慎重地说道。

克洛德太太带着怜悯微微一笑,对波洛的天主教信仰表现出不屑一顾。

“愚昧啊!教会就是瞎了眼——带着偏见,愚蠢——不愿意欣然接受这个世界背后所存在的现实和美好。”

“十二点钟,”赫尔克里·波洛说,“我还有个重要的约会。”

这话说得正是时候。克洛德太太身子往前一倾。

“我必须马上言归正传。波洛先生,您有没有可能把一个下落不明的人找出来呢?”

波洛的眉毛挑了起来。

“有这种可能——是的,”他回答得小心翼翼,“但是我亲爱的克洛德太太,警方做这种事情会比我容易得多。需要的手段他们应有尽有。”

克洛德太太挥了挥手,就像她拒绝天主教教会那样也拒绝了警方。

“不,波洛先生,我接收到的指引是让我来找您,它来自人死后的未知世界。您听我说。我的大伯戈登在去世之前几周娶了个年轻的寡妇,一位姓安得海的太太。她的第一任丈夫(可怜的孩子,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幸啊)据说死在了非洲。一个神秘莫测的国家——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