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对——是的,或许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他也有可能改主意了呀。”

波洛耸耸肩膀。

“我了解他这种人,”警司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种人在战争期间如鱼得水,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勇气,胆大无畏,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是那种愿意面对任何困境的人。这种人是有希望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但是注意,常常是死了以后追授。没错,在战争时期,像这样的人就是英雄。不过到了和平时期——嗯,在和平时期这种人通常都得死在监狱里。他们喜欢刺激,不能够正正经经做人,对这个社会也毫不关心——到最后他们就把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波洛点点头。

“我跟你说吧,”警司又重复了一遍,“我了解这种人。”

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是一阵沉默。

“好吧,”波洛最终开口说道,“我们对凶手的类型特点有了一致看法。但也仅此而已。这并没能给我们带来什么进展。”

斯彭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对这件事情特别感兴趣吧,波洛先生?”

“是的。”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原因吗?”

“坦率地说,”波洛两手一摊,“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两年前的一件事,那次我的胃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我不喜欢空袭,而且虽说我会努力表现得镇定,但其实我并不是很勇敢),就像我说的,是这里有种难受的感觉,”波洛比画着捂住自己的胃,“当时我正坐在朋友的俱乐部的吸烟室里,在那里打发日子的还有个俱乐部里很招人烦的家伙,就是正直的波特少校,他正在讲述一个没什么人听的冗长的故事;但是我在听,因为我希望能让自己从轰炸中分分心,而且在我看来,他讲的东西还有点儿意思,能引发联想。而我当时就暗想从他讲的故事里没准儿哪天就会引发出什么事情来。现在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是吗?”

“正相反,”波洛纠正他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你早就料到会有谋杀发生?”斯彭斯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不,不,不是的!而是这个妻子再婚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吗?他确实还活着。他有可能突然出现吗?他确实突然出现了!有可能会有敲诈勒索吗?也确实发生了敲诈勒索!因此,那个敲诈勒索的人也有可能被迫闭嘴吧?好家伙,他还真的就被迫闭嘴了!”

“呃,”斯彭斯有些疑惑地看着波洛说道,“我觉得这种事情挺符合套路的呀。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犯罪模式——敲诈勒索导致谋杀。”

“你可能会说没什么新鲜的吧?通常情况下的确是。但你知道吗,这件案子很有意思,因为,”波洛平静地说道,“一切都是错的。”

“都是错的?你说都是错的指的是什么?”

“我该怎么说呢,没有一件事情是对劲儿的?”

斯彭斯瞪大了眼睛。“贾普探长,”他说道,“总是说你的心思让人很难读懂。就你所说的错误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好吧,比如说那个死者,他就完全不对劲。”

斯彭斯摇了摇脑袋。

“你不那么觉得吗?”波洛问道,“噢,好吧,或许是我太异想天开了。那我们这么来看吧。安得海到达了斯塔格。他给大卫·亨特写了信。亨特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信——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吧?”

“对,是这样。他承认收到了一封雅顿写来的信。”

“这算是第一个暗示,不是吗?暗示说安得海已经到了沃姆斯雷谷?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又是什么呢——匆匆忙忙地把他妹妹打发到伦敦去!”

“这个很好理解啊,”斯彭斯说,“他想要腾出手来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他可能担心女人会比较优柔寡断。别忘了,他一直是占主导地位的。克洛德太太完全听命于他。”

“噢,没错,这点一目了然。所以他先把她送到伦敦,然后又去拜访了这个伊诺克·雅顿。从比阿特丽斯·利平科特那里我们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而就像你所说的,显而易见的是大卫·亨特并不确定跟他说话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罗伯特·安得海。他怀疑他是,但不能确信。”

“可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奇怪呀,波洛先生。罗萨琳·亨特在开普敦和安得海结了婚,然后就和他一起直接去了尼日利亚。亨特和安得海从来没有见过面。所以如你所说,虽然亨特怀疑雅顿就是安得海,他也没法确信——因为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斯彭斯警司。

“这么说这件事里就没有任何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他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得海干吗不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就是安得海呢?嗯,我觉得这也可以理解。有身份的人要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都喜欢维护一下脸面。他们喜欢把自己跟事情撇清关系,装出一副清白无辜样——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不——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不同寻常的地方。你得从人性方面来考虑一下。”

“是啊,”波洛说,“人性。我认为要说起为什么我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这其实可能就是答案。我刚才在验尸官的法庭上一直在观察,观察所有的人,特别是克洛德一家——他们家人很多,全都被一个共同的利益联系在一起,而他们的性格、想法以及感受又都大相径庭。这么多年来,他们全都仰仗着那个强人,那个家里的主心骨,仰仗着戈登·克洛德!我指的或许不是那种直接的依附。他们也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已经,他们必然已经变得依赖起他来。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警司,我想问问你——如果橡树都倒了,缠绕其上的藤蔓又将何去何从呢?”

“这个恐怕不是我这行的人能回答的问题。”斯彭斯说。

“你觉得不是吗?我认为是。亲爱的,人的品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既可以蓄积力量变得更好,也可以堕落蜕化变得更坏。一个人其实是什么样子只有在考验来临——换句话说,也就是在你要自食其力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我真的不太明白你想说明什么,波洛先生。”斯彭斯看上去一头雾水,“不管怎么说,克洛德一家人现在都还好。或者说等法律手续办完之后就都没事儿了。”

波洛提醒他说,那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戈登·克洛德太太的证词也还需要去撼动呢。毕竟,一个女人如果看见自己的丈夫总应该能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