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页)

他拉过一把椅子,用抚慰的语气说:“很抱歉把你叫过来问话。你是——琳达,对吗?”

“是的,我是琳达。”

她的声音里有种怯弱的味道,高中女孩常有这种嗓音。她双手无助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作为女孩子,她的手偏大偏红,骨节粗大,手腕很长,看着就让人心生同情。韦斯顿想:“不该让孩子卷到这种事情里。”

他用抚慰的语气说:“放松点儿,别紧张,你只要把你了解的、对我们可能有用的那些事情告诉我们就行了。”

琳达说:“你是说——关于艾莲娜的事?”

“是的。你今天早上看到她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艾莲娜一向很晚才下楼,她通常在床上吃早餐。”

赫尔克里·波洛说:“那你呢?小姐。”

“哦,我起床早得很,在床上吃早餐有什么意思?”

韦斯顿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早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呃,我先去游了会儿泳,然后吃早饭,再跟雷德芬太太去了鸥湾。”

韦斯顿说:“你什么时候和雷德芬太太动身的?”

“她说她十点半在大厅里等我,我当时怕自己会迟到,结果没有。我们大约是在二十七分左右动身的。”

波洛说:“你们到鸥湾做什么?”

“哦,我在身上搽了油晒日光浴,雷德芬太太画画。后来,我下海游泳,克莉丝汀回旅馆换衣服,准备去打网球。”

韦斯顿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那大约是几点吗?”

“雷德芬太太回旅馆的时候?十一点四十五分。”

“你肯定是这个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吗?”

琳达瞪大了眼睛说:“哦,肯定是,我看过表。”

“就是你现在戴着的这只表?”

琳达低头看了下手腕。“是的。”

韦斯顿说:“借给我看看好吗?”

她伸出手,他将自己的表伸过去比较了一下,再对对旅馆墙上的钟,微笑道:“一秒不差。然后你就去游泳了?”

“是的。”

“你再回旅馆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点钟左右,我——后来——我就听说了——艾莲娜……”她的声音有点变调。

韦斯顿上校说:“你——呃——和你继母之间相处得还好吗?”

她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还好。”

波洛问道:“你喜欢她吗?小姐?”

琳达说:“喜欢。”又补充了一句,“艾莲娜对我很和气。”

韦斯顿假装开玩笑地说:“不是那种讨厌的后妈,嗯?”

琳达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韦斯顿说:“那就好,那就好。你知道,家庭里面也是会产生矛盾的——比如嫉妒什么的。女儿跟爸爸本来亲密无间,后来爸爸的心思都放在新娶的太太身上,做女儿的心里总会有些郁闷。你没有这种感觉吧,嗯?”

琳达直视着他,满脸真诚地说:“啊,没有。”

韦斯顿说:“我想你父亲——呃,心思都在她身上吧?”

琳达干脆地说:“我不知道。”

韦斯顿继续说:“我刚才也说过,家庭生活总会发生一些矛盾,比如拌个嘴吵个架之类的。要是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龃龉,那么作为女儿,夹在中间感觉总是比较别扭。你们家里发生过这类事吗?”

琳达直截了当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爸和艾莲娜吵过架没有?”

“呃——是的。”

韦斯顿心下暗忖:“这叫什么事儿——向一个孩子盘问她父亲,这就是警察要做的事?妈的,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琳达很肯定地说:“没有。”她又补充说,“我爸从不跟人吵架,他不是那种人。”

韦斯顿说:“呃,琳达小姐,我希望你用心地回想一下,看能不能想到会是谁杀了你的继母?在这方面,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或是想起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琳达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她终于开口说:“没有,我想不出来谁要杀艾莲娜。”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当然,除了雷德芬太太。”

韦斯顿说:“你觉得雷德芬太太想杀她?为什么?”

琳达说:“因为她的丈夫在和艾莲娜谈恋爱。不过我可不是说她真的要动手杀她,我的意思是觉得她会希望艾莲娜死掉——这可是两码事,对不对?”

波洛很温和地说:“对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琳达点点头,脸上掠过一种古怪的神情。她说:“不管怎么说,雷德芬太太绝不可能干那种事——我是说谋杀。她不是……不是那种暴戾的人,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

韦斯顿和波洛都点了点头。波洛说:“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孩子,我也同意你的看法。雷德芬太太正像你说的那样,不是那种容易‘红眼’的人,她不会——”他靠向后方,半合起眼皮,很小心地选择要用的字眼,“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情绪所左右——看到她的生活越来越逼仄——看到某张令人憎恨的脸——一段可恶的白色颈子——感觉到自己的十指拳曲——想要扼进那肉里去——”

他停了下来,琳达猛地从桌边退缩开,颤抖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事?”

韦斯顿上校说:“好了,好了,没事了。谢谢你,琳达小姐。”

他站起身,为她打开房门,又回到桌子面前坐下,点上了一支烟。“呸,”他说,“这叫什么事儿!告诉你,我觉得向一个孩子盘问她父亲和继母之间的关系真是太糟糕了,在某种程度上,这让人觉得有点儿像让做女儿的往她爸爸脖子上套绳圈。不过,再怎么说,事情总还是要做的。谋杀案毕竟是谋杀案,而她又是最可能了解事情真相的人。谢天谢地,她没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波洛说:“不错,我估计你就是这样想的。”

韦斯顿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对了,波洛,我觉得你最后有点儿太过分了,说什么伸手扼进肉里之类的话!这种想法实在不该说给孩子听的。”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说:“你认为我是在诱导她吗?”

“呃,难道不是吗?承认了吧。”

波洛摇摇头。韦斯顿换了个话题,他说:“说起来,我们从她那里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间接地给雷德芬太太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要是她们从十点半到十一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里都在一起的话,那克莉丝汀·雷德芬就洗脱了嫌疑,我们可以把这位吃醋的妻子排除在外了。”

波洛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让她摆脱嫌疑。我深信在身心两方面来说,她都不可能掐死什么人。她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的人,更像是冷血一族,能够深爱某个人,不管对方怎么样都始终如一,而不会有那种情绪化的热情或愤怒。况且,她的手也太小、太纤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