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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爱情,”丹尼斯说,“温柔的格拉迪斯·克拉姆,你不是赝品。你一口皓齿,让我的内心充满愉悦。来,和我一起飞翔吧,我未来的新娘。在蓝野猪旅店,在卧室的地板上——”

“够了,丹尼斯。”我说。

“哦,”劳伦斯·雷丁说,“我得走了。克莱蒙特太太,非常感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格里塞尔达和丹尼斯出去送客。之后,丹尼斯独自回到书房。一定出了什么事让这个男孩很生气。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皱着眉头,踢着家具。

我们的家具已经够破旧了,经不起再被破坏,我觉得有必要温和地发出抗议。

“对不起。”丹尼斯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破口大骂:

“传播流言飞语是一件多么恶毒的事!”

我有点儿吃惊。“怎么回事?”我问。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愈发惊讶了。

“太恶毒了,”丹尼斯又说,“四处乱说。不是说,而是暗示。不,如果我告诉你,我会下地狱的,对不起。恶毒至极!”

我好奇地看着他,但没有追问下去。我心里也很纳闷。这也太不像丹尼斯了,他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这时,格里塞尔达走了进来。

“韦瑟比小姐刚刚打来电话,莱斯特朗兹太太八点一刻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应该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她没去海多克医生那儿。韦瑟比小姐知道,因为她给哈特内尔小姐打过电话,哈特内尔小姐就住在海多克医生家隔壁,如果莱斯特朗兹太太去了他那里,哈特内尔小姐一定会看见她。”

“有件事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我说,“这个地方的人是怎么从食物中获取营养的。他们肯定是站在窗前吃饭,才能保证不错过任何东西。”

“不仅如此,”格里塞尔达兴高采烈地说,“他们还勘察了蓝野猪旅店。斯通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隔壁,但——是……”她用力晃着食指,“两个卧室之间没有连通的门!”

“那么,”我说,“大家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吧。”

听我这么说,格里塞尔达大笑起来。

星期四一大早就很不顺。教区的两位女士因为教堂的装饰吵了起来,我被叫去为两个中年女人做仲裁。她们俩都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那么痛苦的话,这倒是一种有趣的生理现象。

然后,我又数落了唱诗班的两个男孩,做礼拜的时候,他们嘴里一直含着糖块。我一直觉得不安,所以也没有全心全意尽职尽责。

还有那个动不动就生气的风琴师,不知道谁又惹他发脾气了,我还得安抚他。

接着,四个贫穷的教区居民公开反抗哈特内尔小姐,她又气冲冲地跑来找我。

我正要回家,却碰上了普罗瑟罗上校。身为法官的他审判了三个偷猎者,看来心情大好。

“坚决!”他的嗓音很洪亮。他有点儿耳背,所以,说起话来像聋子一样嗓门很大,“如今我们需要的就是——坚决!以儆效尤!阿彻那个流氓昨天出狱了,发誓要找我报仇,我听见了。放肆的无赖!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下次他再敢偷猎我的野鸡,一旦让我抓住了,我就让他瞧瞧,他的复仇一钱不值!松懈!我们现在太松懈了!我相信,一个男人的行为才能说明他是什么样的人。人们总是要求你为他的妻小考虑一下。可恶的鬼话!胡说八道!为什么一个男人只要哭诉家有妻小就可以不必为他造成的后果负责呢?在我看来全都一样,无论他是干什么的——医生、律师、牧师、偷猎者、醉醺醺的流浪汉——如果抓到他做违法的事,就要让法律来惩罚他。我相信你同意我的观点。”

“你忘了,”我说,“我的职业要求我格外尊重一种品质,那就是慈悲。”

“哦,我是个公正的人。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我没有回答。他厉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回答?告诉我,你愣着想什么呢,伙计?”

我迟疑了一下,才决定开口:

“我在想,”我说,“在我大限将至之时,如果我唯一的辩护词是公正,我会感到十分遗憾。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只能给予我公正。”

“哼!我们需要一点儿好斗的基督精神。我向来尽职尽责,我希望是这样。算了,不说啦。我说过今晚要去你那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把时间从六点改成六点一刻吗?我得去村子里见一个人。”

“这个安排对我来说很合适。”

他挥舞着手杖,大踏步走开了。转过身时,我又碰见了霍伊斯。今天早上他一脸病容。我本想温和地斥责他几句,在他管辖范围内的许多事要么乱糟糟的,要么被搁置一边,但看到他那张苍白紧张的脸,我觉得这个人是生病了。

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他,他否认了,但语气并不强烈。最后,他承认自己不太舒服,似乎准备听劝,回家睡觉。

我匆匆吃完午饭,出门走访一些人。格里塞尔达乘坐便宜的星期四火车去伦敦了。

四点差一刻左右,我回到家,想为星期天的布道列一个大纲,但玛丽告诉我,雷丁先生正在书房里等我。

我发现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面色苍白,形容憔悴。

我进屋时,他突然转过身。

“听着,先生。我认真考虑了你昨天说的话。为了这事我彻夜未眠。你说得对。我必须尽快离开。”

“我亲爱的孩子。”我说。

“你讲的有关安妮的话是对的。我留下来只会给她添麻烦。她——她太好了,不该受委屈。我明白了,我必须走。其实,我已经让她受了很多苦。愿上帝保佑我。”

“我想你已经别无选择了。”我说,“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很艰难,但请你相信我,到头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得出来,他肯定认为,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说起这种事来很轻松。

“你会照顾安妮吗?她需要朋友。”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谢谢你,先生,”他握紧我的手,“你是个好人,牧师。今晚我去见她,向她道别,然后收拾行李,明天就走。拖延痛苦没什么好处。谢谢你让我在小屋里作画。很遗憾没能完成克莱蒙特太太的画像。”

“别为那事操心,我亲爱的孩子。再见,愿上帝保佑你。”

他走后,我努力静下心来准备布道词,但满脑子都是劳伦斯和安妮·普罗瑟罗的事。

我喝了一杯没加奶的红茶,冷的,难喝极了。五点半,电话铃响了。是通知我低地农场的阿博特先生快死了,叫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