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敞开心扉

端王不过是刚入府,拜祭过灵堂,上边的旨意便下来了。

这是重视,亦然是忌惮。

谢湛眸光沉如幽海,先是讽刺似的挑了下唇,又很快收敛了神情,换上那副淡漠倨傲的神色,凛然高贵。

“推我过去接旨。”他不肯让府内下人接近,只容得将夜近身,于是看向他道:“陛下的旨意不可慢待。”

他们共患难过数日,已经颇为熟稔,将夜也不曾拒绝过什么。

但是将夜却侧眼看了看府门处,那里已经跪了一片,浅浅地蹙起眉,然后道:“影九,你带着王爷过去。”

谢湛一怔,然后看向将夜独身向着背后走去,身影孤傲笔直,一错眼便不见了。

影九应声,然后推着轮椅向着门口走去。他低声道:“王爷莫怪,主子向来不喜琐碎礼节,这种场合都是能避则避。”

竟是不肯跪皇权吗,当真是骄傲至极。

谢湛作为生来就具有权力之人,却没觉得对方此举大逆不道,反倒觉得合该如此,甚至不住地为此微笑。

将夜这个人,生来就是不肯为任何事屈膝折腰的。

影九推他至府门前,见有几十太监端抬着箱子立于两侧,为首的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林总管,面白无须,身材瘦长,捧着圣旨笑意盈盈。

谢湛端坐轮椅上,也不下拜,只是淡淡地笑道:“总管见谅,本王在入京时不慎伤了腿,无法跪迎圣旨,还请秉奏陛下。”

他身侧的影九在金色圣旨前屈膝,整个王府一地寂静。

“王爷身体不适,咱家自然会好好向陛下传达,以陛下对端王的爱护,定然不会见怪。”林总管笑道:“端王接旨。”

“朕听闻端王已归京,不胜欣悦……端王为朕平北境、治叛军、驱蛮人,劳苦功高,特赐下锦缎百匹、黄金千两、大宛马二十匹、奴婢……”

谢湛聆听完圣旨后,接过旨意,微笑道:“承蒙陛下关爱,本王实在担不起如此重赏,明日定会入朝谢恩,向陛下秉奏北境事务。”

林总管本听闻端王冷傲不可接近,此时一见,倒觉得容色虽是冷傲,气质却温柔谦逊的紧,便也笑道:“王爷有心了。”

传旨太监满意地走了,留下足以堆满院落的赏赐与奴婢。

谢湛把圣旨收起,然后冷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婢们,只觉得头痛至极。他自己院内的人还没清干净,上面那位又给他发了不知道多少个钉子,还不能轻易打发走。

于是他思忖一下,招来先王总管,道:“你先给他们安排粗使活计,离我的正院远一些。”

总管答应,然后领着人下去。

谢湛把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掌心摩挲。将夜这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他的身侧,接过影九的工作,笑吟吟地道:“这位陛下倒是关怀的很,送了这么多东西。”

“他这是明日要我去谢恩。”谢湛实在疲倦,阖了目往后一靠,声音也低了下来。“推我回去。”

他口气柔软,仿佛理所当然。

将夜听了一怔,低笑道:“小王爷这是向我撒娇?”

谢湛冷哼一声道:“再胡说,治你的罪。”

“好,不提。”将夜面具下的嘴角弯起,然后道:“您的主院我已经清理完毕了。”

“……你做了什么?”谢湛眼皮一跳,将夜所谓的清理总让他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

谢湛要把王府全换上自己人大概需要数天,京城可用的人手不太足,但在宁州联系上北境后,他得用的人已经快马加鞭从各地赶来。

他被将夜推入主院时,很明显地发觉了不对。

浇花的女婢脚步轻盈的像是猫,洒扫的小厮面容平平,却有一双鹰目,负责守门的更是让人有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将夜道:“我的人,你若信我,便暂时使唤着。”

谢湛心知,这副阵仗,将夜大抵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若是寻常,他被这般把持身边,当然要怀疑一下对方的目的,是否是要挟持他做事。

但将夜做来,却有种润物无声的踏实感。

“你把我的王府,当猫爬架?”谢湛抬眼看到房檐上还蹲着一个放风的,正在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失笑。

“为了安全考虑。”将夜笑笑,倒也没否认谢湛把他的手下比作猫,道:“入了京也未必安全。”

谢湛似笑非笑:“你的人会做一品鹿筋、佛跳墙、金丝笋烩鲈鱼、绣球干贝、龙井虾仁吗?点心就要荷花酥与翡翠糕。”他撑着下巴浅笑,道:“本王的口味可是很挑剔的。”

将夜干咳一声:“……我给你绑个御厨回来?”

谢湛见他真在认真思考,于是道:“诳你的,随意就行。”

将夜觉得谢湛是越来越和他不客气了,至少不再矜持地道谢,玩笑起来也随意得很。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将夜推他入了内室,谢湛自己不肯让他人近身,所以在北境王府中,他的侍女小厮都是备好东西就消失,从不在他面前碍眼的。

谢湛一路舟车劳顿,身体疲惫,将夜便把他抱回床上,见他自己拆下发冠,懒懒地倚在柔软的垫子上,侧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流动着惊心动魄的风流韵致。

“若无要事,我就先离开一阵。”将夜看的喉头一紧,盯着他一段露出的白皙脖颈,沉声道。

“等等。”谢湛慵懒地撑起身子,然后凝视着他灼的如火的眼眸,道:“我已安然入京,承诺总要兑现。”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榻,只觉得身体也紧绷起来。

谢湛甚至不敢看将夜的眼,别过脸轻声问道:“说罢,你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给你。”

将夜这才摘下面具,挑起眉看着他,脸上缓缓地扬起一丝笑意。

仿佛猛兽紧盯上了猎物,有种势在必得的锐利。

谢湛不能确定将夜到底对他是什么想法。

对方要金银财帛、要权要势、甚至要一官半爵,他都可以办到,但是在这些日子中,将夜如此尽心竭力,怕是对这些毫不动心。

他甚至在惧怕,若是自己问出口,对方指明了要他的身体,自己该怎么选。

从交易角度来说,当然是划算的。他付出身体,平白捞回一条性命,得了一个渴慕自己的,忠心耿耿的手下,连带着他背后的势力可一并收入囊中。

但他到底肯不肯呢,谢湛垂下眸,以为自己定然是不肯的,临到此时,他却有些拿不准了。

“我要什么,你都肯给?”将夜重复了一下,笑意低沉而沙哑,仿佛暗藏着极端的情|欲。

谢湛才觉他挑的时机不太对,自己倚靠在床上,甚至还挽留住男人,问他到底要什么。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气氛暧昧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