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万人中央

将夜从城楼跃下之时,仿佛翱翔天际的雄鹰在空中盘旋,衣摆猎猎。他的身法轻盈的像一片羽毛,从苍穹之中飘荡而下。

他手中弯刀拢着最耀眼的阳光,光华跌落一簇,身形逆着光,看不清晰。

冰冷的面具之上,花纹隐隐流动。

“午时已到。”他垂下眼眸,冷静地想。

有些命也该偿还了。

他的身影便是光耀的流星,足部一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向下追去。

鸟鸣、风声与烈阳,都被他彻底抛在身后。

雄鹰尖啸,翅膀拍击长空。

许敬谦向着帝像叩首下拜。他对羽林卫的防御十分自信,也不认为,自己会在这短短的祭拜仪式中遭到刺杀。

拱卫着他的羽林卫,各个严阵以待,刀兵执在手上,构成了铁壁铜墙。

但这却抵挡不了来自高空的威胁。

景阳楼高耸入云,又无攀爬之处。从未有人想过,会有刺客可以避开众人视野,从景阳楼顶层一跃而下。

而将夜却做到了!

他的影子逆着光,阳光反射在雪亮的刀面之上,一时间耀眼至极,让人无法直面。而他仿佛大鹏展翅,衣摆猎猎鼓荡着风,仿佛飞掠水面的照影惊鸿,又如沾衣点水的飞雪。

除却猎猎风声外,便是极致的杀意。

他眨眼间就扑到了许敬谦的头顶,而那夺人性命的凶器,竟是从他天灵盖之上穿刺而下,借由下坠的力气,直直将跪倒祭拜高祖的许敬谦整个人串在了刀上。

这刀太快,太凛然,太暴戾了!

被劈穿成两半的许敬谦甚至还维持着跪倒的姿势,双目惊愕地圆睁,血雾喷溅。这场处决太惊心动魄,太过惨烈,飞溅的鲜血甚至染满了刺客玄色的衣角。

高祖的帝像上,甚至都溅上了血,本就是鹰目圆睁,此时塑像更如修罗。

而那仿佛自天穹而来的玄衣刺客,仿佛天降神罚。面具染血,衬着花纹,格外妖异。

他抬起眼,淡淡地扫视过向他涌来的羽林军,与台下惊慌失措,一片嘈杂的百姓。

这不是常人能够逃离的杀地。

“有刺客——许大人被刺杀了!”羽林卫惊怒万分,纷纷喊道,举起手上的兵戈向着刺客砍去。

兵荒马乱。

将夜却不以为意,甚至轻蔑地冷笑一声。他右手拔了一下弯刀,尸体的骨头卡住了他的刀尖,他啧了一声,用靴子踩住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狠狠一踏,然后右手拔出几乎卡在他骨头里的刀。

而他的刀,仍然雪亮如新,不沾血腥。

“罪大恶极,藐视皇恩!”副统领怒意已经到达顶点,举起手中长剑直直指向这胆大包天的刺客,道:“兄弟们,格杀勿论!”

“一起上罢。”他低笑,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前走了两步,用刀一挡扑上来的羽林卫,一个闪身,将刀挑飞,顺势把他撂倒在地,补刀。

他的弯刀寒光闪闪,血液甚至都不沾刀面,在拔出时,血尽数流入土壤。

“杀了刺客——”羽林军目睹同僚被杀,仿佛被侮辱一般,怒吼道。

将夜扫了一眼涌上来的众多羽林卫,整个景阳楼之下陷入一片混乱。锦州城的卫兵团团围住这片空地,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的百姓被死死拦在里面,就是为了防止刺客混入百姓之中溜之大吉。

将夜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霎时间消失在原地。众羽林军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一步,却见背后闪过玄色的影子,只得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劈刺空气。

他们咬牙,自恃人多势众,在小队长的嘶吼中变换阵型,枪尖指向被逼到中间的刺客。

“众兵士听令,刺——”小队长一挥手,道。

可枪尖向前,却无法再进一寸。

小队长定睛一看,竟是发现自己的兵士手臂到脖颈上,全被银色的线团团缠住,惊恐万分地望向他。

他们被勒住咽喉,哪能不知道这些掺了铁屑的线有多锋利,眼睛里也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到底是什么时候?”小队长摸上了自己的脖颈,竟也发现了自己脖颈上勒紧的线,瞳孔紧缩。

而线的另一端,却缠在了刺客的左臂之上。他左手戴着皮质的手套,丝线在璀璨阳光之下,隐隐反光。

将夜的食指已经勾在了机关之上,散漫地笑了,对自己胸口前的枪尖视而不见。

将夜道:“为虎作伥,羽林军不过尔尔。”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毫不犹豫地一扯铁线。

这组成严密的阵型的羽林军小队被瞬间收割,血肉横飞。

而将夜走出这漫天的血雾,整个人似乎都被斑斑点点的血迹浸染。他擦掉右手上沾着的血,保证手掌干燥,然后抬眼看了看面前。

包围着他的羽林军仍然严阵以待,却没有人再上前了。

他随手甩掉刀上余下的血珠,向前走了几步。

他在往前,羽林军却在后退。

将夜用的手段太残虐、这种近乎暴戾的杀戮方式,仿佛最好的威慑,一时间,羽林军向竟然不敢接近这浴血的修罗杀神。

刺客站在万人中央。

他一人,一刀,却震慑的全场为之寂静。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刺客屈膝,给了再度涌上的羽林军小队长一个膝撞,左手暗藏的袖剑捅穿他的脖子,紧接着,弯刀扬起一个极为优雅的弧度,冷冽如同雪风。

全灭、全灭、还是全灭!

要知道,这只是一个人!人怎么会有这么极致的身手,这么绝顶的杀意!

身在最后指挥的副统领只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第一次直面上次逃脱的刺客,此时却被这股凛然震慑,脚下如同被钉住一般,动也动不得。

但职责依然在提醒他,他嘶哑着嗓子道:“杀了他,生死不论!”

如此可怕的刺客,若是留他活着,那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他不可刺杀之人了。

如果他想,连陛下也逃不过这一劫。

而隐藏在百姓之中的江湖侠客们,近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这边是刺客的极致了。”松老人拄着拐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低声道:“江湖中何时出现了这样的年轻人?不错,着实不错。”

“极致?”

“当然是极致。”梅老太笑着道:“万人中央,刺杀朝廷命官,然后只身突围,血洗景阳楼——若这称不上横绝天下,那还有谁配得上?”

这江湖之中,还有谁有这般肆意妄为,敢以江湖传说为猎物?

还有谁如此百无禁忌,藐视众生,胆敢于高祖帝像之前,悍然引刀一刺?

又有谁,有这般如霜雪催寒的刀意,有着凌霄一跃的豪气?

“我们要帮他一把么?”钟情已经摸出了自己的银针,美目流转,紧紧盯上了看守粮车的那一批羽林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