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壁纸(第2/3页)

“变化!他们都那么说,但我可没看到。”他向左边的大果灌木一指,灌木丛那边,一座建筑隐约可见,“那边以前是个小医院,当初,”他说,“又漂亮又方便。后来他们搬走了,在镇子外面一英里的地方建了个大医院。门诊日去看病,得走上二十分钟,要不就得花三便士坐公共汽车。”他又朝灌木丛指了指,“那儿现在改成了女子学校,十年前搬来的。一直都在变。如今,人们买幢房子住不上十几年就又搬走了,没个消停。这能落个什么好?除非能料事如神,要不就什么也种不好。”

格温达动情地看着木兰,说:“就像芬德孙夫人一样。”

“啊,她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搬来的时候她刚刚结婚,在这儿把孩子们拉扯大,又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然后送走了她的丈夫,看着孙子辈一个个地落生,到了快八十岁的时候安然去世。”

福斯特的语气饱含着热烈的赞许。

格温达微微一笑,回了屋。

她看了看工人们的施工情况就回了客厅,坐在书桌前写信。贾尔斯住在伦敦的表亲给格温达写了信,说无论她什么时候想去伦敦,都请到他们位于切尔西的家中去住。她得给表亲们回个信。

雷蒙德·韦斯特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小说家,他的妻子琼则是一位画家,格温达以前就认识她。如果去跟他们同住应该会有很多乐趣,不过他们很可能会认为她是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贾尔斯和我都不是什么文化人。”格温达反省着。

前厅里的盘形钟响了起来,洪亮得跟教堂里的钟声似的。这座盘形钟的外壳是黑檀木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它是贾尔斯的姑母最珍视的宝贝。每次它一响,科克尔太太就特别高兴,总要听它敲到最后一响。格温达用手堵住耳朵,站起身来。

她迅速穿过客厅,走到窗户旁边的墙前,再次懊恼地抱怨了一声。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么走了。她好像总想穿越坚固的墙壁走到隔壁的餐厅里去似的。

她又折回屋里,走到前厅,然后绕过客厅的墙角,朝餐厅那边走去。这么走不但绕远,冬天的时候更烦人,因为前厅不仅四处透风,而且没有暖气,集中供暖只通到客厅、餐厅和楼上的两个卧室。

“真是不明白,”格温达坐在漂亮的谢拉顿 式餐桌前暗自嘀咕。这餐桌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没用拉文德姑妈那张桃花心木大方桌。“真是想不通,怎么就不能在客厅和餐厅之间开道门呢。等西姆斯先生下午过来,我得跟他说说这事。”

西姆斯先生是建筑师兼室内设计师,如今人到中年,尽管嗓音沙哑,但口才很好。他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时刻准备着记录下一切能让他的主顾大出血的点子。

格温达跟西姆斯先生咨询能不能开个门的事,他对这个主意十分赞同。

“这真是世界上再简单不过的事了,里德夫人。而且,也可以说是很棒的改进。”

“开销会很大吗?”西姆斯先生的欣然同意和殷勤热情让格温达起了疑心。本来,实际发生的费用就有多项超出了西姆斯先生的原始预算,他们已经因此发生了点儿不愉快。

“不过是小意思。”西姆斯先生说。他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满不在乎,挺让人安心的,格温达却更怀疑了。西姆斯先生的“小意思”她已经领教过了,他直截了当给出的预算总是特意压低的。

“我跟你说,里德夫人,”西姆斯先生哄着她说,“等今天下午更衣室完工之后,我让泰勒过来看看,那时候就能给你个准信儿了。要花多少钱得看墙的情况怎么样。”

格温达同意了。她给琼·韦斯特写了回信,对琼的邀请表示了感谢,又解释了自己得看着装修工人们干活儿,所以目前不能离开迪尔茅斯。然后,她出门在房前散步,享受海面上微风的轻拂。回到客厅里的时候,西姆斯先生的工头泰勒正好查看完墙角站起身来,咧嘴冲她一乐,打了个招呼。

“完全没问题,里德夫人,”他说,“这里原来就有一道门,就在这儿。有人不希望这里有门,就把它给堵起来了。”

格温达有点儿吃惊。“多奇怪呀,”她想,“我好像总觉得那边有门。”她记得午饭时,自己往那边走得理所当然。想到这里,非常突然地,她感到一种不安的心悸。当真琢磨起这件事来,确实很奇怪呀⋯⋯为什么她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感觉到那边有个门呢?从外表看,墙上没有任何痕迹。她是怎么猜到或者说是知道,那个位置有门呢?开一扇能通到餐厅的门当然是很方便啦,但为什么她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走到那个确切的地点呢?墙上随便哪个位置都很适合开一扇门,但她总是一边想着事,一边下意识地就走到真实存在一扇门的那个地方来。

“但愿,”格温达不安地想,“我可别是有了透视眼什么的⋯⋯”

她身上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哪怕最不起眼的灵异现象。她可不是那种人。或者,她还真是?外面那条小路,从露台穿过灌木丛到草坪那边,她是因为不知怎么地就知道了那儿有这么一条小路,所以才坚持要在那个地方开条路吗?

“说不准我还真有点儿灵异功能呢,”格温达不安地想,“或者这事跟这幢房子有什么瓜葛?”

她那天为什么会问亨格雷夫夫人,这幢房子闹不闹鬼呢?

不闹鬼!这是幢多漂亮的房子啊!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亨格雷夫夫人好像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或者,她的态度有所保留,有所警惕?

“天哪,我开始胡思乱想了。”格温达想道。

她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来,继续与泰勒商量。

“还有一件事,”她又说道,“我楼上屋里有一个橱柜被封死了,我希望把它打开。”

泰勒和她上楼去看了看橱柜的门。

“这上面漆了好几层,”他说,“如果你想打开,我明天叫人过来弄。”

得到格温达的默许以后,泰勒回去了。

当天晚上,格温达觉得心惊肉跳、惴惴不安。她坐在客厅里试着看会儿书,可家具发出一星半点的嘎吱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有那么一两次,她还打着哆嗦扭过头去看。她反复跟自己说,门和小路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巧合罢了。不管怎么说,大多数人都会做那样的选择。

格温达没能说服自己,还是不敢上楼去睡觉。等她终于站起身,把灯关上,打开通往前厅的门,结果发现自己还是不敢上楼。她急匆匆地几乎是沿着走廊狂奔,打开了卧室的门。一进屋,她立即发现自己的恐惧情绪稳定了下来,然后逐渐消失了。她动情地环视整个卧室。在这里她感到安全,既安全又幸福。是的,现在她在这儿了,她安全了。(“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安全感呀?你这个白痴!”她这么问自己。)她看着自己的睡衣摊在床上,下面是她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