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新忆及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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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十天以后,马普尔小姐来到梅费尔的一间小旅店,受到了年轻的里德夫妇的热情接待。

“这是我丈夫,马普尔小姐。贾尔斯,马普尔小姐对我好得没话说。”

“很高兴见到你,马普尔小姐。我听说,最近格温达差点儿把自己吓得进了精神病院。”

马普尔小姐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善意地打量着贾尔斯·里德。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高大英俊,不时地眨眨眼,流露出一种天然的腼腆神态,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她还注意到他的下巴和下颌骨线条非常坚毅。

“我们到那间小等候室用点儿茶吧,那间暗的。”格温达说,“不会有人到那儿去的,咱们可以把艾莉森姨妈的信拿给马普尔小姐看看。”

马普尔小姐猛地抬头看了格温达一眼。格温达解释道:“是的,回信来了,情况和你的推测几乎一模一样。”

用过了茶,他们展开那封航空信,读道:

最最亲爱的格温达,(丹比小姐这么写道)

得知你遭遇了一些令人忧心的事,我非常不安。实话说,那段记忆已经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溜走了,不过你小时候的确曾在英国住过一小段时间。

你的母亲、我的妹妹梅根,在一次拜访中与你的父亲哈利迪少校结识,当时她是去探望我们的一些被派驻印度的朋友。在印度,他们结了婚,还生下了你。你出生以后大概两年,你母亲就去世了。她的去世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我们给你父亲写了信(我们和他只有通信往来,从未见过面),恳请他把你交托给我们来照料,要知道能抚养你对我们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而他做为一位军人,想必也很难照顾好一个年幼的孩子。然而,你父亲拒绝了,并告诉我们他即将退役,带着你回英国。他还说希望我们有时间可以过去看他。

我听说,在回家的航程中,你父亲遇到了一个年轻女人,他们俩订了婚,而且一回到英国就结婚了。我猜测这次婚姻并不幸福,因为听说他们一年以后就分开了。就在那个时候,你父亲给我们写了信,问我们是否还愿意给你一个家。我简直难以用语言表达,亲爱的,我们有多么乐意收养你。于是,一个英国保姆把你送到了我们这里,同时,你父亲把他的主要地产都记到了你的名下,并提议可以办理相关法律手续让你姓我们的姓。这一点,应该说,让我们感觉有点儿奇怪,但我们也能感觉到这是出于好意,是为了让你真正成为我们家的新成员。不过,我们没有采纳这个建议。大约一年之后,你父亲在一家疗养院去世。我猜,他在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可能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我恐怕没法告诉你你和你父亲在英国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他的来信上当然有那时的地址,但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恐怕谁也记不住这么具体的细节。我认为是在英国南部,而且我觉得应该是迪尔茅斯。但我又有隐约的印象是达特茅斯,这两个地名不无相似之处。我确信你的继母后来再婚了,虽然你父亲在最初告诉我们他再婚消息的信中提过她的名字,但我记不起来了,她结婚之前的名字就更别提了。他这么快就再婚,我想,我们是有点儿不满的。但是,谁都知道,大家在船上挨得那么近,相互之间的影响是挺大的,而且也许他认为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英国住过了,但我没跟你提过这件事,看起来还是挺糊涂的。不过,如我所说,这整件事已经淡出了我的记忆。你母亲在印度的去世以及之后你来同我们一起生活,对我来说才是重点。

现在,希望这一切都说清楚了吧?

我确信贾尔斯很快就能和你团聚了。对你们俩来说,刚刚结婚就两地分居,是十分糟糕的事。

至于我的近况,会在下一封信里告诉你,这封信发出得比较匆忙,主要是回答你在电报中问及的问题。

爱你的姨妈

艾莉森·丹比

又及:不想谈谈你那令人担忧的遭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看,”格温达说,“和你的推测几乎完全一致。”

马普尔小姐捋了捋那张薄薄的信纸,把它抚平。

“是啊,的确没错。我发现,最符合常识的解释通常才是正确的解释。”

“哦,实在太感谢你了,马普尔小姐,”贾尔斯说,“可怜的格温达彻底惊慌失措了。而且,我得说,一想到格温达可能有透视眼,或者患上了精神病,我就担心得不行。”

“这可能是主妇特有的易忧虑属性吧,”格温达说,“除非你的生活中完全没有任何瑕疵可担忧。”

“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贾尔斯说道。

马普尔小姐问:“那房子值得担心吗?你觉得那幢房子怎么样?”

“哦,没什么。我们明天过去。贾尔斯想看那房子想得要命。”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马普尔小姐,”贾尔斯说,“但重点在于,目前我们手中掌握了一桩一级谋杀案的秘密。事实上,它就发生在我家门前——说得更准确点儿,就发生在我家前厅里。”

“我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是的。”马普尔小姐缓缓地说。

“而且贾尔斯特别喜欢侦探故事。”格温达说。

“哦,我是说,这是个侦探故事。一个漂亮女人被掐死,横尸在前厅。除了她的教名,其他一无所知。当然,我明白,这是将近二十年以前的事了。毕竟,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不会再有任何线索留下。但我们至少可以找找看,想办法找出一些线索。哦!我敢说,要解开这个谜,没有谁能成功⋯⋯”

“我想你会成功的,”马普尔小姐说,“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是的,我想你能做到。”

“不管怎么说,一次积极的尝试,总归不会有什么不好吧?”

贾尔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笑眯眯的。

马普尔小姐不安地动了动,一脸沉重的表情,简直像是如临大敌。

“不,追究这件事有可能导致很严重的后果。”她说,“我建议你们俩⋯⋯哦,是啊,我真的强烈建议你们俩⋯⋯离这件事远远的。”

“离这件事远远的?这是藏在我们身边的神秘谋杀案!如果这真是谋杀案的话。”

“这就是谋杀案,我想。这正是为什么非要离得远远的原因。谋杀案可不是⋯⋯真的不是⋯⋯什么能轻轻松松解决的事。”

贾尔斯说:“但是,马普尔小姐,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

她打断了他。

“哦,我明白。有些时候,人们有这个义务——如果无辜的人受到指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嫌疑,而危险的凶犯四处流窜,随时可能再次作案。但你必须认识到,这桩谋杀案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而且,说不定别人根本不知道发生过这么一桩谋杀案,否则,你早就应该从你的老花匠或其他人那儿听说了——毕竟,一桩谋杀案,不管过了多久都是新闻。但是你们并没有听说什么,所以那具尸体一定已经被想办法处理掉了,这整件事也从来没有引起过猜疑。你确定⋯⋯你真的确定⋯⋯把这一切重新挖掘开来,是明智的做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