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不,”老先生说,礼貌但坚定地推开他,“这是该由我做的事情。”

理查德无能为力地跟着他走进那道门,穿过短短的走廊,来到狭小的厨房。厨房里有一段深色的木楼梯通往楼上,台阶上满是破损和磨痕。

雷格打开一盏灯。这是个低瓦数的灯泡,光秃秃地悬在楼梯顶上。雷格用阴沉的担忧眼神望向那盏灯。

“你在这儿等着。”他说,爬上两级台阶,转过身,面对理查德,露出最庄重的严肃表情。

“对不起,”他说,“害你卷入了……我生活中更棘手的另一面。尽管本人深感抱歉,但有件事我必须要请你帮帮我。我不知道上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没有确切的概念。我不知道是我那些……那些爱好愚蠢地招惹来的东西,还是让我纯粹沦为受害者的什么东西。假如是前者,那我只能责怪自己,因为我就像一个无法戒烟的医生,或者更糟糕,就像一个无法放弃开车的环保主义者——假如是后者,那我希望坏事不要落在你头上。

“我必须请你做一件事。等我从楼梯上下来——我想我总是会下来的——假如你觉得我的行为有任何奇怪之处,假如我变得不像我自己,那么你必须扑到我身上,把我按倒在地。听懂了吗?你必须阻止我做任何我可能企图要做的事情。”

“但我怎么能看出来呢?”理查德难以置信地问,“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这么说的,但我不知道什么样……?”

“你会知道的,”雷格说,“你去客厅里等着。记住,关好门。”

理查德困惑地摇着头,按照他说的走回去。他站在凌乱的大房间里,听着教授拖着脚,一级一级地爬上楼梯。

他沉着慎重地爬上楼梯,仿佛大钟迟缓地嘀嗒走动。

理查德听见他走到楼梯顶上,在寂静中停下脚步。时间慢慢过去,五秒,也许十秒,也许二十秒。先前吓得教授魂不附体的沉重挪动声和喘息声再次响起。

理查德快步走到门口,但没有开门。房间里的寒意挤压着他,让他感到不安。他摇摇头,企图摆脱这种感觉。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走过宽仅两码的平台,然后再次停下。

过了几秒钟,理查德听见悠长而缓慢的吱嘎声,一扇门正在打开,一英寸一英寸地打开,一英寸一英寸提心吊胆地打开,但到最后肯定完全打开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门终于再次缓缓关上。

脚步声穿过楼梯平台,再次停下。理查德从门口后退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脚步声开始下楼,缓慢、从容而平静,最后终于来到楼梯底下。过了几秒钟,门把手开始转动。门打开了,雷格镇定地走进客厅。

“没事,只是卫生间里有匹马。”他平静地说。

理查德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

“住手,”雷格叫道,“住手,你给我起来,放开我,真该死,我没事。只是一匹马而已,普普通通的一匹马。”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挣脱理查德,气喘吁吁地坐起来,用双手梳理数量有限的头发。理查德警惕地站在他旁边,觉得异常尴尬。他后退几步,让雷格起身坐到一把椅子上。

“只是一匹马,”雷格说,“但是,呃,谢谢你记住了我的话。”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一匹马。”理查德重复道。

“对。”雷格说。

理查德走出去,顺着楼梯向上看,然后又回到客厅里。

“一匹马?”他又说。

“对,一匹马,”教授说,“等等——”他朝理查德打个手势,理查德正要再次出去,上楼看个究竟,“——随它去。不会等太久。[1]”

理查德怀疑地瞪着他。“你先说卫生间里有匹马,然后站在这儿给我报披头士的歌名?”

教授茫然地看着他。

“听我说,”他说,“对不起,刚才我大概……吓到你了,只是个小插曲而已。这种事经常发生,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别往心里去。我的天,我这辈子见识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许许多多。奇怪得多。老天在上,它只是一匹马。等会儿我上楼放它出去。你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喝两口波尔图提提神吧。”

“但是……马是怎么进去的呢?”

“哦,卫生间的窗户开着。我猜是从窗户进去的。”

理查德盯着他,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怀疑地眯起眼睛。

“你是存心的,对吧?”他说。

“存心什么,我亲爱的小伙子?”

“我不相信你的卫生间里有匹马,”理查德忽然爆发,“我不知道那儿有什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今天晚上你都在搞什么名堂,但我绝对不相信你的卫生间里有匹马。”理查德不顾雷格的连声反对,挤开他,自己上楼去看。

◇◇◇

卫生间并不宽敞。

墙上铺着古老的仿折布橡木镶板,考虑到建筑物的年代和特性,这些镶板多半算是无价之宝,但从装饰的角度说,只能用刻板和单调来形容。

卫生间地上铺着老旧磨损的黑白格毛毡地毯,有个朴素的小淋浴间,很干净,但珐琅瓷上有些非常陈旧的污渍和疤痕,还有个同样朴素的小洗脸池,水龙头旁的玻璃杯里放着牙膏和牙刷。洗脸池上方,多半算是无价之宝的墙板上用螺丝钉固定着一个镜面门板的铁皮浴室柜。它似乎被反复油漆过很多次,积淀的涂料弄脏了镜面边缘。马桶有个带拉绳的老式铸铁水箱。角落里有个漆成米色的木柜,旁边是一把古老的棕色曲木椅,上面放着几块叠得很整齐但已经磨得很薄的小毛巾。卫生间里还有一匹马,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理查德望着马,马望着理查德,似乎在打量他。理查德有点摇晃,马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马扭头望向木柜。它似乎满足于待在这儿——至少已经听天由命——直到被送往其他地方。它还似乎……似乎什么呢?

月光穿过窗户洒进房间,照在马身上。窗户开着,但很小,而且还在三楼,因此马从窗户爬进来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匹马有些奇怪之处,但理查德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好吧,至少有一点明显非常奇怪,那就是马居然站在校园的一个卫生间里。也许这就是全部的奇怪之处。

他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马的脖子。感觉很正常——紧实,光滑,这匹马挺健康。月光照在它的毛皮上,有点让人眼花缭乱,但所有东西在月光下都会显得有点奇怪。手碰到马的时候,马抖了抖鬃毛,但似乎并不在意。

理查德顺利地摸到马,抚摸了它几次,轻轻挠了挠马的下巴。这时他发现卫生间的对面角落里还有一道门。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马,走向那道门。他靠在门上,怯怯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