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3页)

空气中的扰动穿过房间,回到理查德的长桌上,桌上有两部老式拨盘电话,塞在成堆的纸张和微型软盘之中。德克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选择观察,而没有插手。

一部电话从底座上掉下来。德克听见拨号等待音。然后,拨号盘开始转动,缓慢,明显非常艰难。拨号盘时快时慢地转动,继续转动,越来越慢,忽然滑了回去。

片刻停顿。叉簧下去又弹起来,拨号等待音重新响起。拨号盘再次开始转动,但嘎吱声比上次更不连贯。

拨号盘又滑了回去。

这次的停顿比较久,随后整个过程从头开始。拨号盘第三次滑回去,愤怒似乎陡然爆发,整部电话机跳上半空,飞过整个房间。电话与底座的连接线在途中缠住一盏悬臂台灯,带着台灯砸在乱糟糟的线缆、咖啡杯和软盘堆里。桌上的一摞书倒了,掉在地上。

吉尔克斯警司出现在门口,面如磐石。

“我重新进来一次好了,”他说,“等我下次进来,可不想再看见这种鸟事。听懂了?”他转身离开。

德克扑向答录机,按下倒带按钮。他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椅子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猜一猜。要我帮忙,你就别像刚才那样让我丢脸了!”

几秒钟后,吉尔克斯再次走进房间。“啊哈,找到你了。”他说。

他心平气和地扫了一眼遍地的残骸。“我就假装没看见好了,有些问题的答案只会让我生气,我觉得干脆不问比较好。”

德克瞪着他。

随之而来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警司听见微弱的呜呜声,恶狠狠地望向答录机。

“磁带在干什么?”

“倒带。”

“给我。”

就在德克伸出手时,磁带倒回起点,停下了。他取出磁带,交给吉尔克斯。

“说来让人生气,你的客户似乎完全洗清了嫌疑,”警司说,“电信公司证实,从车里拨出最后一通电话的时间是,昨晚八点四十六分,那会儿你的客户正在几百名目击证人面前打瞌睡。说是目击证人,其实以学生为主,但我们不得不假定他们不可能所有人一起撒谎。”

“很好,”德克说,“非常好,我很高兴事情能水落石出。”

“当然了,我们从来没怀疑过真有可能是他。完全对不上。但你了解我们——我们喜欢得到结果。不过你转告他,我们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要是我凑巧撞见他,保证帮你把话带到。”

“这点小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警司,那我就不耽搁你了。”德克说,快活地朝房门挥挥手。

“随便你,不过三十秒内你不离开这儿,切利,我他妈就拘留你。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但只要能不用搞清楚,我就可以早点回办公室睡觉了。出去。”

“那么,警司,祝你今天过得开心。我不想说见到你很高兴,因为没什么可高兴的。”

德克一阵风似的走出房间,径直走出这套公寓,楼梯里本来神奇地嵌着一张大沙发,此刻他伤感地注意到,那儿只剩下一小堆可悲的锯末。

◇◇◇

迈克尔·温顿—威克斯忽然一个激灵,从书上抬起头。

他的意识里突然充满使命感。念头、图像、记忆、目标,全都闹闹嚷嚷地涌上心头,它们看上去越是互相矛盾,似乎就越是彼此贴合、配伍和固定。拼图最终变得完整,一块碎片的参差边缘逐渐对齐另一块碎片的参差边缘。

再一拉,严丝合缝。

尽管等待的时间漫长得仿佛永远,而且这个永远里还充满失败,充满软弱的余波,充满无力的摸索和孤独的无能,但拼图一旦完成,就抵消了这一切。它将抵消这一切。将弥补已经铸成的灾难。

谁想到的呢?无所谓,拼图已经完成,拼图堪称完美。

迈克尔望向窗外切尔西修饰整洁的街道,不在乎他见到的是黏滑的有腿生物,也不在乎它们是否全都是A.K.罗斯先生。重要的是他们抢走的东西和他们将被迫归还的东西。罗斯存在于过去。此刻他在乎的东西存在于更遥远的过去。

他母牛似的柔和大眼转向《忽必烈汗》的最后几行,他一直在读这首诗。拼图已经完成,拉链已经拉上。

他合上书,拿起来塞进衣袋。

他向回走的道路已经清晰。他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现在他只需要去买点东西,然后就可以动手了。

注解:

[1] 一种澳洲鸟类,翅膀退化,完全无法飞翔。

[2] 金格·贝克(1939—),英国著名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