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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朗停下正在开箱子的手:“不,就喝啤酒吧。”

“不要紧吗?”

“老实说,我积了不少压力,正想发泄一下。我明天再来取车吧。”

“知道了。”枫有些开心地消失在厨房,大概她也想喝。

伯朗从纸箱里取出刚才没翻过的相册,翻到第一页后又是一惊。他原本预计那一定会是一张明人的单人照,但照片里却有四个人。地点是产房,在床上直起上半身的祯子正在笑,她的怀中有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在病床旁伸长了脖子的是九岁的伯朗,康治站在另一边。

是那个时候啊,伯朗回忆起来。在听说生了的消息以后,顺子和宪三也都赶来了医院。康治当然也在场。

“哇,好棒的照片。”伯朗头上传来声音。

枫手里端着餐盘站着:“那个是明人君吧,好可爱!”

“借用你的话来说,对妈妈来说,这就是新家庭的开始吧。”

“是的吧,不是很幸福吗?”枫拉开罐装啤酒往两个玻璃酒杯里倒,餐盘上还有个放着果仁的小碟子。

“但这里面,如果还有人在对以往的家庭念念不忘怎么办?”伯朗指着幼小的自己的脸。

“那不是也很好吗?我不认为必须忘记以前的事。应该说,这样有什么问题吗?”枫把一个玻璃酒杯摆到伯朗的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似乎想要干杯。

伯朗轻轻摇头,伸手拿起酒杯。因为枫把手伸向自己,于是两只酒杯在空中砰地碰了一下。

“可以给我看看吗?”枫喝了一口啤酒问,她的唇边沾上了些许白色泡沫。

“请。”伯朗把相册推向她。

枫单手拿着玻璃酒杯,用另一只手翻页。每看到一张新照片,她就会发出诸如“可爱”“原来是这样的啊”之类的感叹。伯朗从一旁看过去,果然都是明人一个人的照片。但也正因为如此,伯朗也切实感受到祯子把连伯朗在内的四人合照放在第一张的意图。她是很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家庭吧。为此,就必须让伯朗接受新的爸爸。

对此,伯朗也是知道的。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叫康治爸爸,一切都会很顺利。

枫翻看相册的手停下了,已经到了最后一页。那张照片是明人的入学典礼,身穿校服的明人在学校门前站立着。

枫把相册对着伯朗,问:“为什么?”

“什么?”

“几乎没有拍到大哥,尤其是家庭合影。除了一开始那张,就没有一张照片是你和家人一起拍的。”

“是的吧。”伯朗点了点头,喝起啤酒。

“为什么?因为对以前的家庭念念不忘,就不愿意和新的家人一起拍照吗?”

伯朗无力地笑了,摇摇头道:“并不是这样,他们不算家人。”

“我不懂,你和婆婆还有明人君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吗?或者说,你还是没有把公公当成自己的父亲?”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枫放下啤酒,双手轻轻摊开:“你这是对原来的爸爸尽孝?”

“不是。”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顽固地拒绝公公呢?”

枫望着伯朗的目光满是真挚,仿佛不问清缘由决不罢休。

伯朗叹了口气:“好像还是回答刚才那个问题更好。”

枫皱眉:“刚才的问题是指什么?”

“动物实验的事。”伯朗说着喝了口啤酒,然后放下酒杯。

那时祯子和康治刚结婚几个月,伯朗记得大概是星期六。放学回家后,祯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说是爸爸要工作预计不回家过夜,所以去给他送换洗衣物。

那时,伯朗并不知道康治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因为他说自己是医生,所以伯朗只是把他想象成自己偶尔会去的医院里那些身披白大褂的人。但有时候,康治会连着好几天不回家,所以伯朗觉得很奇怪。

虽然伯朗不止一次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可以不去,但这次伯朗却选择了去,理由想不起来了,说不定是因为觉得已经住在了一起,早晚都要叫康治爸爸,所以想尽量多了解一下这个人吧,又或者是因为他觉得说去的话,祯子会高兴。

不管怎样,这个选择让伯朗后悔不已。

乘上出租车,赶往康治要加班的工作地点。祯子告诉司机的目的地,是一个名叫泰鹏大学的地方。当时的伯朗还不知道那两个汉字怎么写,只是奇怪为什么不是矢神综合医院。

“爸爸呀,”祯子在伯朗的耳边说,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一个月里会有几天在这边工作。”

工作的地方有两个吗——才小学三年级的伯朗对这件事的概念很模糊。

出租车很快到了那里。正门上写着“泰鹏大学”。要能学会写那么难的汉字,似乎还要很久。

伯朗跟在祯子的身后穿过正门。她的脚步毫不犹豫,是来过无数次了吧?

他们走进一栋灰色的建筑以后,感觉空气清冽。在类似挂号窗口的地方,祯子办了手续后拿到两枚徽章。她递给伯朗一枚,让他别在胸前。徽章上写着“访客证”。

别上徽章等在那里没多久,出现了一个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虽然伯朗没有见过,但他和祯子似乎很熟,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伯朗,走咯。”

祯子一喊,伯朗从坐着的长椅上起身。

穿过走廊,走上台阶,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几张桌子,地上堆着杂物,还有一套简陋的会客家具。“请在这里等着。”年轻人对两人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爸爸现在好像在做实验,再过一会儿就要结束了,在那之前就等着吧。”

“实验?什么实验?”

在动画还有漫画里经常能听到“实验”这个词。科学家会制作非常厉害的兵器,又或者是发明神奇的药。

“不知道。”祯子歪着脑袋说,“妈妈不是很清楚。”

然后,她又说要去洗手间就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伯朗,他打量起四周。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塞着看起来就很难懂的书,而且其中有好多都不是日语的。

咦?电视机吸引了他的注意,确切地说,是连接着电视的器材。他知道它的名字叫录像机。

当时,录像机正以爆炸之势在一般家庭中普及。伯朗有的同学家里也买了。但是只是偶尔才看看新闻的康治对此并不关心,也没有提出要买。如果伯朗说想要,康治自然会买,但他有顾虑说不出口。

他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视机的电源,但画面还是一团黑,于是他又随便按下录像机的开关。

然后画面发生了变化,有影像开始播放。看到那画面,伯朗困惑了。他本以为那会是电视节目的录像,但看来不是,这是别人拿着摄影机拍摄下来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