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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抬起脸看着伯朗,两个人彼此对着苦笑。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似乎是家庭相册的典型。”

“婆婆也有过被视为小公主的时代噢,虽然根本没这么想过。”

这么一说也对,伯朗坦然地点了点头。

枫翻着相册。那个年代并不像现在一样会频繁地拍照,这也是当然的。刚才还是婴儿的公主很快就长成了幼儿,成为小学生后,又穿上了水手服,再然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更小的女孩,是妹妹顺子。一家四口的照片也不在少数,正是昭和的好时代。

有张照片上,祯子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她朋友的漂亮女生并肩站着。她们都穿着水手服。伯朗的脑中不由得浮起“青春”这个字眼。

然而很快,两个女儿的照片就急剧减少,只有在入学典礼或是别人的婚礼上能偶尔看到。

再以后,祯子、顺子的身影便依次在相册里消失了,理由很容易推测。成年以后,父母终于渐渐失去了给她们拍照的机会。她们和恋人以及朋友拍摄的照片都被收藏在各自的相册里。

但是——

这本相册,并没有迎来如此苦涩的结局。到了后半本,祯子的身影回来了,先是她当新娘的模样,戴着棉帽子的祯子面容白皙,看起来宛若他人。

然后是参拜神社的照片。外婆怀里抱着的自然是伯朗,而一旁则是祯子的身影。

再然后的照片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张照片拍到了祯子和伯朗,也有伯朗一个人的照片——举着那把气枪的照片。

有一张照片出乎伯朗的意料。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康治。他西装笔挺,神情谦和,和祯子、外婆还有伯朗一起被收入镜头。地点就在这房子里的佛堂。

说起来——遥远的记忆微微苏醒,自己曾经因为矢神先生要去和外婆见面而被祯子带来这里。虽然说要结婚的话,这种事情再自然不过,但伯朗觉得那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枫“啊”地惊呼出声。伯朗问她:“怎么了?”

她拿起翻开的相册对着伯朗,然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看起来那是最后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伯朗一时无法言语。

大约是初中生的伯朗站着,地点是这座房子的门前。他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身边是幼小的穿着五分裤和运动背心的明人。两个人手牵着手。

他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会拍,但一定是在某件很开心的事情之后,因为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这张照片真好。”枫说,“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

“我从没说过半句自己不幸福吧?”伯朗把相册推回去,“先不说这个,有一道谜题被解开了。”

“什么谜题?”

“为什么我从矢神家拿到的妈妈的遗物里完全没有和这个家有关的东西。顺子阿姨在这里生活过,别的东西暂且不论,妻子娘家的相册怎么能擅自扔掉?谜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座房子没有被处理掉,东西全都被保管在这里。”

“公公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问题就在这里。他甚至伪造了拆成空地后的照片。”

“砰”——突然响起玄关门被关上的声音。伯朗一个激灵,张着嘴,全身无法动弹。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不是幻听,伯朗和枫面面相觑。她的表情僵硬,似乎也听到了。

也不是风的关系。门确实是关上的,不会因为风就随便打开。

接着,传来了地板咯吱作响的声音。有人进屋了。伯朗摆好架势准备开逃。

伯朗看着打开的佛堂隔扇,与此同时,从对面突然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哇!”伯朗叫出声,对面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男人的脸有一刻消失在隔扇那头,但又出现。那是个头发稀疏、身形矮小的老人,虽然留着胡子,但给人的印象却不吓人,年龄七十五岁左右吧。他披着一件像是工作服的衣服。

“你是谁?”伯朗叫道。

老人把脸缩了回去,然后几乎在同时,有什么东西像一阵风似的穿过伯朗身旁。回头一看,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接着,又听到从玄关那里传来男人的叫声:“哇,放开我!噫——”

伯朗过去一看,却见那老人正跪在脱鞋处,握着手机的右手被反扣在身后。

把老人摁倒的是枫,她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劈得很开。

“噫!救命!疼,好疼!你在对老年人做什么?”老人凄惨地控诉道。

“我没用很大力气吧?真夸张。”枫夺过手机,松开了男人。

老人一屁股坐在脱鞋处,抬头看着伯朗他们。

“你……你们是谁?偷……偷偷潜入这里,这……这里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擅自进别人家?”

“我……我是被……被委托管理这……这里的人。”

“哈?”伯朗和枫对视了一眼,再次低头看着老人,“被谁?”

“什么谁……当然是矢神先生——”老人说着,忽然像是发觉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然后指着伯朗的脸说,“你,难不成你是祯子的大儿子?”

伯朗凝视着老人的脸,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谁?”

“是我啊,是我。”老人指着自己的鼻尖,“住在这房子后面的伊本,你们以前都叫我芋大叔。”

“芋大叔……”

伯朗那被白色雾霭笼罩的记忆渐渐成形。

这么一说,是有这么个男人在这里进出。外婆虽然身体结实,但独自生活还是会有各种不便。她经常说住在附近的一个好心人会很爽快地帮她做重活。实际上,伯朗也数次和那个人照过面。他还上门在楼梯那边的墙上安装了圆管扶手。他为人亲切,态度和蔼,在完工后会吃着点心陪外婆聊天,但不会赖着不走。芋大叔——自己大概就是这么叫他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很久远的往事了。

“我父亲去世得早,所以我有很长时间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这样,在三十岁的时候还是讨到了媳妇,但她和母亲的关系很差,没过两年就离开了家,之后就又只剩我和母亲两个人。我母亲和这个家里的太太关系很好,还受到了不少照顾,所以呢,就是互相帮助了。”住在家后面的伊本老人感慨地说着。这家的太太,说的应该不是祯子,而是外婆吧。

三人围着桌子坐在藤椅上。虽然这个情况下很想喝杯咖啡,可惜这座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你就是那个时候的大公子啊。哎呀哎呀,长大成人了呢。嗯嗯,有你妈妈的影子。”伊本看着伯朗的脸不住地点头。

“外婆去世以后,这座房子的管理应该就交给我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