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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动物医院时,灯还亮着。荫山元实似乎还没有回去。早就过了门诊时间,站到入口处的门前,自动门没有开。伯朗用钥匙开了门。

进入诊疗室,电脑前的荫山元实转过身,她的表情似乎很意外。

“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我有点儿放心不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露露的喂药内容也记录下来了。能请你确认一下吗?”

“好。”

因为荫山元实站起了身,伯朗也就接班似的在电脑前坐下,在显示屏前确认了病历以后,他说:“看来没有问题。”

“据说露露这一周没有吐过,有食欲,也很精神。”

“那真是太好了。”伯朗飞快地转了一下椅子。然后,眼前赫然就是荫山元实的腰部,被牛仔裙包裹的小蛮腰。她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很抱歉今天为难你了,不过多亏有你,帮了我的大忙。”

“那就好。不过,虽然这里是动物医院,但我觉得在医生不在场的情况下治疗总是有点儿问题。在收取费用的时候,我很有罪恶感。”

“就像你说的那样,真是抱歉。”

“有个阿婆上门希望能医治她饲养的被自行车撞得奄奄一息的贵宾犬。当时她看起来相当惊慌失措,但是我跟她说明了情况,请她回去了。虽然我告诉了她其他能治的医院,但她失望的背影却在我脑中消散不去。我现在都在担心那只贵宾犬怎么样了。我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想要帮助她那样的人,想为她那样的人出力,但我却无能为力,这让我非常懊恼。”荫山元实低着头,淡淡地讲述着,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反而让伯朗感受到她心中的感情起伏。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保证。”他只能这么回答。

“但愿如此。”荫山元实说,“那么我告辞了。”她把放在一边的包搭在肩上。

“辛苦了。谢谢!”

“告辞。”荫山元实低下头,离开了诊疗室。

伯朗叹了口气,转动椅子。虽然他盯着电脑的屏幕,但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女助手的话还留在他的耳边。

这时,手机提示收到了邮件,打开后一看是枫发来的。看了内容,伯朗心里一惊。枫说勇磨联系了她,问她现在是否有空和他见面,还说他掌握到了什么情报,所以她准备去见他。

伯朗连忙打电话给枫,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枫的声音非常明快。

“这么晚你还要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连名字都没有报上。

“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因为想知道,所以就决定去一次。”

“重要的事?是跟什么有关的事?你没问他吗?”

“问是问了,但他说想见了面再告诉我。”

伯朗咂了咂嘴,这不是别有用心的男人在约女人时的惯用套路吗?

“那就很可疑了。你重新打电话给他,让他先稍微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事。”

“哎?但是我已经上出租车了,没事的,我去见他。”

“你们在哪里见面?”

“惠比寿。我说我还没吃饭以后,他就说那里有一家能吃饭的酒吧。”

勇磨那张色眯眯的脸浮现在伯朗眼前。他是想和枫并排坐在吧台旁,然后从背后伸手揽她入怀吗?

“那么,饭可以吃,不要喝酒。”

“哎?那可是酒吧啊。”

“他或许是想灌醉你,你要当心!那家伙大概遗传了好酒量的血统。”他边说边回想起佐代喝酒的样子。

“勇磨先生知道我会喝酒,而且去酒吧却不喝酒反而让人起疑。没事的,我酒量也不错,不会醉得不省人事。那么,我出发了。”

“等一下,那么至少别喝苦精琴酒。”

“苦精琴酒?苦的琴酒?哇,这个好像很好喝!”

“笨蛋,我叫你别喝。”

“什么?我听不清楚!总之我走啦!”

“喂,喂——”他正要叫她再等一下时,电话已经断了。

伯朗把手机往书桌上一扔,手指插进头发用力地挠着脑袋。

忽然伯朗感到有什么动静,他往身后一看,只见荫山元实站在那里,不由得“哇”地叫出声。

“你回来了?”

她一脸尴尬地举起百货店的纸袋:“有东西忘了……”

伯朗干咳了一声:“那个,你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我刚进来。”

“是吗……”

“这次是真的告辞。”

“嗯,路上当心。”

荫山元实轻轻地点头致意后离开了诊疗室。伯朗竖起耳朵,在确认自动门开闭的声音后再次拿起手机,在邮件里写上“半夜十二点之前回家。绝不能让那家伙进房间。到家后联系我”后发送给了枫。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信。或许她已经见到勇磨了。伯朗感到十分后悔,刚才的电话里与其跟她扯酒的事,还不如叫她到家后发邮件或者打电话给自己。

然后过了几小时——

他越发地感到后悔。

伯朗在床上瞪着手机。“再打一次。”他这么告诉自己,点击拨号键后,他满心祈祷地把手机贴在耳边。

然而就和他之前拨打了无数次的结果相同,手机里传来的是干巴巴的“将为您转到语音信箱”的提示。

“医生?”被这么一喊,伯朗恢复了意识,眼前就是一张X光片,拍的是乌龟。伯朗似乎在看X光片的时候不小心打起了盹儿。

他望向身旁,荫山元实正皱眉盯着他的脸看:“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他用指尖揉了揉眼角,慌乱地转过椅子。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戴着棒球帽、大约十岁的少年正一脸狐疑地坐着,在一开始他们就说过今天是学校的创立纪念日,所以一起来了医院。在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是正在动的乌龟。

“真是不好意思,”伯朗说,“有一条蛇正在住院,必须每小时检查一次,所以昨晚熬了通宵。”

“好辛苦。”母亲语气冷淡地说。

“那个,所以……”伯朗转向荫山元实,“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它可能是轻度肺炎,先用药看看吧。”

“啊,是的。然后是,那个……”伯朗的视线移到X光片,总算记起自己想说什么,“它还有点儿便秘是吧,我也会开这方面的药。请清理它的生活环境,水温最好高一点儿,差不多是二十八摄氏度。”他再次看向那对母子,“请多保重。”

“谢谢。”母亲说着站起了身,但她的儿子似乎无法消除对兽医的怀疑,一脸不悦地拿起塑料盒,默不作声地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出房间。

看了看钟,刚过午后一点,白天的门诊就此结束。

目送荫山元实走去前台,他取出塞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自然是打电话给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