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深处的少年(第3/10页)

“铅笔派?什么意思?”

“就是同性恋的意思。哈哈,放心,我性取向很正常。”在女子无比尴尬的眼神中,韩拾起身到厨房,不消两分钟便端来饮品。

“自己榨的果汁,要不要来一杯?”

“嗯。”小雀掩饰面色接过,心烦躁不安,想到天台透透气,却被虚掩窗帘后的白色卷角吸引。“这是什么?”她将窗帘拉开,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的小照片露了出来。

都是抓拍照:红绿灯、乞讨的小孩、低头啃苹果的恋人、汽车上贴的违章罚单、拎着NK包的彩绘指甲的手、半根地板上燃烧着的香烟,更多主题则是一个女孩。

女孩只有十六七岁年纪,有着明亮额头和微黄的蓬松长发,颈部肌肤在镜头注目中显出年轻特有的骄傲瓷白。穿着打领结的校服衬衫、黑色百褶裙,及膝棉袜裹住纤细小腿。照片上或是焦急看表或是背着画板安静地低头行走,满墙快要枯萎的爬山虎映衬下,她背影孱弱教人隐隐心疼。

从女孩不看镜头这点来看,这些照片无疑都是偷拍的。

“她是?”应小雀犹疑道。

韩拾眼神却慌乱,将大窗帘拉上:“没什么,一个邻居女孩。”

“学生?”

“嗯,听说才上高二。你别误会,我跟她没什么的。”回答的声音很轻。

面对揶揄目光,韩拾再次补充:“我觉得她蛮可爱的,就情不自禁拍了她一些照片,生活里没有往来。”

小雀忍俊不禁:“瞧你,我又没说你对人家居心不良。她是对面住户?”

“嗯,所以你千万得给我保密。”

“跟她说过话吗?这女孩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偷拍她吧?”女子故意逗他。

“嗯,说话就一回。前两天整栋楼停电,她敲门问我借蜡烛。刚好我那时在家,就找给她了,不过也就是在门口客套了两句,她没进屋。”韩拾一改常态地扭捏。

“哈哈,好啦,我又不是问你罗曼史的。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你自己多注意。你干脆把铅笔锁在抽屉里吧,我带支折断的回去研究研究,你这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联系我。”应小雀站起,环顾四周,食指轻叩下巴。

如今她毫无头绪,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等待。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日后,传来他的死讯。

韩拾正如他那些死去的铅笔,在某个清晨,从老式公寓天台坠落。最后落地的他,经过法医鉴定,尸体骨组织绝大部分都呈断裂状态。

人们如回哨的鸽群般纷纷朝传来巨大声响的地方打量,看到一具穿着滑稽小丑服的醒目男尸,血液从他的身下缓缓蔓延。

围观者只是呼吸短暂停顿了几秒,便开始热烈讨论新一天的话题。

但据说,当时谁都不敢看那具男尸睁大的双眼。

少年残像

尾生慢慢地朝一栋老式公寓走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低着头,脑海一片空白。

蒙城是洁净的,只在深秋会有像现在这样干燥的风。带着细小而饱满的沙粒,以骄傲姿态在城市上空盘旋不去。一片老去的法国梧桐树叶刚才被风拂到他肩头,他却不敢回头看。

他们高二(10)班最美的女孩,以前从不和他搭话的蔚蓝跟在他身后,他正牵着她的手——

“那扇红色窗户就是你家?”

“嗯。尾生你现在害怕吗?你后悔吗?”

“我不害怕,也不后悔。蔚蓝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这是真心话。不过我想我现在很幸福。”

“我也是,很幸福。所以蓝你要露出幸福的表情哦,以后不能再哭了。”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再过一会儿你就要见到我舅舅舅妈了,尾生你要想清楚。其实,我怎样都好的。”

“傻瓜,别多想。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吗?”

“嗯。可是他们如果很生气怎么办?”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蓝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到家了就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

“嗯。”

【两小时前】

“付款处在那。”戴着眼镜的女医生将一份单据交到他手上。

“你啊,还是学生吧?家长平时都不管你们吗?年纪轻轻就让这小姑娘受那么大罪。既然不要孩子,当初就该做好防护措施。”女医生的目光中满是鄙夷。

少年步伐沉重。

从下午第二节课课间接过她丢来的那张写着“应尾生,放学后陪我去个地方吧”的纸条开始,他就懵到现在。

交了460块钱,他缓缓坐到走廊正端着一次性杯子喝水的女生身边:“手续都办好了,医生说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纸杯应声掉落的刹那,少年觉得自己声音都像是魔鬼发出的。

“我问过了,说会打麻药。手术中途人没有感觉,不会痛的。”

“嗯,今天谢谢你。”女生立起,惨白的脸挤出丝笑容。

少年直直盯着她:“蔚蓝……”他紧接着的“非要这样吗”被自己硬生生吞进喉咙。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放学后两人到达医院,这个根本和他不熟的漂亮女生才告诉自己,她找他陪伴的原因:

她怀孕了,凑足了钱。她一个人不敢堕胎。

蔚蓝是这学期刚转来的女生,听说原本在北京读书,父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双双辞世后,她被亲戚领养,才转到蒙城。

平时她独来独往,也不见有什么要好的同学。因此在得知她意图的那刻,少年下意识反应:

她为什么找我?孩子父亲又是谁?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安静地陪她。检查,交钱,以及忍受素不相识的人的种种异样目光。

寂静走道上还坐着几个面色恬然等待常规检查的女人,她们隆起的小腹和愉悦的神情无不透着幸福。

同样是怀孕,人与人的命运天差地别。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少年看着自己的“恋人”一步步走进拉着白幕帘的地狱。

她浅蓝色的孱弱的背影刺痛他的眼。

少年捡起水杯,注视那道门槛。

她摘下来的围巾还微热,他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

只是两三分钟,里面传来她的痛哭。

“不!不……不要!求求你们!”

地狱之门怅然开启缝隙,一个医生摇摇头走出,尾生毫不迟疑冲了进去。

蔚蓝正躺在一张架高的床上,漂亮的五官因撕心裂肺的哭泣而扭成一团。看见他进来,她赶紧扯了扯盖在下半身处的单薄被单坐起——裸露在外的两腿不自然交叠,脚踝处女生的白色内裤还未来得及拉上。

他却没有回避:“蓝。”

一旁的护士插话:“刚才都跟她说了,现在只是帮她清洗阴部,还没正式开始做手术她就怕成这样了……你们难道都没商量好就进来了?开什么玩笑。想清楚,钱可是不退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