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兰德尔·詹克斯医生手里握着一张纸,是那枚骨珠的化验报告。

詹克斯的秘书已经打电话给利普霍恩,告诉他化验报告准备好了。但现在,詹克斯似乎还没有做好把报告拿出来的准备。

“请坐。”詹克斯医生说,然后自己在会议室的长方形会议桌边坐下。他戴着一条红色的束头带,上面织着纳瓦霍玉米甲虫的标志。

他的金发长及肩部,利普霍恩可以看到穿在蓝色实验室大褂里面的衣服——一件磨旧了的斜纹布夹克。利普霍恩很不喜欢那些对纳瓦霍人有成见的人,并尽量不让自己对其他人有成见。詹克斯医生属于利普霍恩所谓的印第安爱好者,换句话说,他肯定会弄得利普霍恩很生气。

利普霍恩很着急,但他还是坐了下来。

詹克斯从眼镜上方看着利普霍恩,说:“这枚珠子是骨质的。”说完观察着他的反应。

利普霍恩不想费劲地假装吃惊,他冷冷地说道:“我已经料到了这种可能性。”

“是牛的骨头,”詹克斯说,“不古老,但也不是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死亡时间已经长得足以使它彻底脱水。可能有二十年,也可能有一百年,我说不好。”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感谢。”利普霍恩说着站起身来,戴上帽子。

“你原本以为它是用人类的骨头做的吗?”詹克斯问,“人骨?”

利普霍恩犹豫了一下。窗岩那边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有一场牛仔赛马会,很可能正有麻烦:部落议会有个会议,肯定会有麻烦,那么多政客聚集在一起,不出麻烦才怪。他还要去医院确认帮艾玛作的预约,如果可能,最好能和神经科专家谈谈艾玛的病情。另外,他手上还有三起谋杀案,如果再算上契警官遇袭案,可以算三起半重案。

除此之外,他还要好好思考一下刚刚得知的情况——那骨头不是人类的。至于他原来以为是什么,那与詹克斯无关。与詹克斯有关的是公共卫生事务,确切地说,是法医学——利普霍恩副队长经常希望自己对这门学科能了解得多一些,那样就不用请詹克斯帮忙了。

“我觉得它有可能是人类的。”利普霍恩说。

“和伊尔玛·万萨特的案子有关系吗?”

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让利普霍恩很震惊。“不,没关系。”他说,“你认识她吗?”

詹克斯笑起来。“谈不上认识,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来过这里一两次,打听一些事。”

“是和法医的工作有关的事吗?”为什么万萨特这个女人要来找一个法医专家打听事情?

“是关于一些死人的事。”詹克斯说,“她有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我只瞥了一眼,”詹克斯说,“那上面写的好像都是纳瓦霍人的名字,不过我都没记住。”

利普霍恩摘下帽子,重新坐了下来。

“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利普霍恩说,“从她进门时开始说起,把你记得的所有情况全告诉我。还有,告诉我为什么这粒骨珠使你想到了万萨特。”

詹克斯同意讲给他听,并且看上去很高兴。

伊尔玛·万萨特是在大约两个月前,也许还要更早一点的一天早上来的。如果这件事很重要,他可以再仔细回想一下,把具体日子搞清楚。他原来就认识她,那是在很久以前,船岩的半导体工厂还开着的时候,她来找他,想知道那种工作是否有损健康。那之后他们又有过两次接触。

詹克斯停下来,梳理了一下思路。

“后来那两次接触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利普霍恩问道。

詹克斯的长脸看上去有些尴尬。“是这样,第一次她来打听两种疾病的详情,应该怎么治疗,如果必须去医院,需要多长时间,诸如此类的。第二次,是来询问一个死掉的醉汉有没有遭到殴打。”

詹克斯并没有提那个醉鬼是被谁殴打的,不过也不需要提。利普霍恩深知,只要是警察——最好是纳瓦霍警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伊尔玛·万萨特都会非常感兴趣。伊尔玛不喜欢警察,特别不喜欢纳瓦霍警察。她管他们叫“人民压迫者”。

“这次她带来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名字。她想让我查一下以前的记录,查出名单上每个人死亡的时间。”

“你查了吗?”利普霍恩问。

“只能查出其中的几个。只有死在我们医院里,或出于某种原因死后由我们做尸检的情况下,我才能查出死亡时间。不过你也知道,大多数纳瓦霍家庭不接受尸体解剖,通常他们会把尸体直接运到埋葬地点。我曾经做过调查,只有两种情况能让他们接受尸检——人死在这里:或死因可疑,比如FBI对死者有兴趣之类的理由。”

“她是想知道死因吗?”

“我觉得不是。她好像只想知道死亡日期。我告诉她,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满足她要求的地方是卫生部的人口统计处,那里能提供她名单上所有人的情况。圣达菲、凤凰城和盐湖城都有这种机构。”

“日期,”利普霍恩说,“他们的死亡日期。”他皱起眉头,真是古怪得很。“她说为什么了吗?”

詹克斯摇摇头,长长的金发也随之晃动。“我问过,她说她只是对一些事情感到好奇。”詹克斯笑了起来,“但没说是什么事情。你的小骨珠让我想到她,因为她谈到过巫师。她曾说她关心的那个问题涉及吟诵师和人的健康状况。人们会被吟诵师蛊惑,惊恐地认为自己被一个剥皮行者下了咒,然后开始接受错误的医治,一些根本不需要的医治,他们根本没有生病。所以当我看到你的小珠子时,就马上联想到了她。”他研究着利普霍恩的表情,看后者是否领会了他的意思。“你知道,在巫术里有一个手法,就是把死人的一小块骨头吹进另一个人的身体,使他染上原来死者的疾病。不过她从来没说过,这种巫术手法和她名单上的那些死者有什么关系,也没说过她到底对什么事情好奇。她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还没到时候,她说,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她会告诉我的。”

“但她就没再来过了?”

“还来过一次。”詹克斯说。

他回忆着,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似乎也在梳理思路。“我能肯定,是在她被人杀害的前两周。这次她想要知道的是,我会建议用什么方法来治疗某些病,需要在医院住多长时间等。”

“哪些病?”利普霍恩问道。但其实并不觉得答案会对他有什么意义。

“一种是结核病,”詹克斯说,“我记得。我想另一个是某种肝病。”

他耸耸肩,“没有什么新鲜的,都是些我们这里常常处理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