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三起?

埃勒里·奎因走过荷兰纪念医院这条被诅咒的走廊,前往警局他父亲的办公室。懊恼和疑惑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他曾厌烦地表示,真想立即回到位于西八十七街的奎因老屋,把他的烦恼通通埋在马赛尔·普鲁斯特的小说里。老警官机灵地做了一番评价,驳回了他的建议。他要求大家一起前往他的办公室,好好谈一谈,缓解被市长臭骂一顿的压力,放松一下神经……

就这样,理查德·奎因,埃勒里·奎因,区检察官桑普森一起坐了下来。他们亲切地交谈着,话题包罗万象,就是不提道恩和杰尼的谋杀案。

纽约城的报纸都在幸灾乐祸。三天之内发生了两起谋杀案,两起罪案的受害人均是重量级新闻人物。市政厅公园差点被记者们挤爆了;警察局局长人间蒸发了;市长也因‘医生的建议’而回家休息去了。在这起案件中哪怕只露过一面的人,都成为鬼魅般的摄影师和记者追逐的对象。托马斯·施瓦逊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了出去,大批记者像逃荒一样拥向切斯特港。奎因警官动用了一切关系和影响力,才设法保住了施瓦逊真实身份的秘密没有揭穿;虽然截至目前,还算成功,但消息泄露的危险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他们头顶。施瓦逊已经被警方严密地保护起来了。

维利警长像在追逐抓不住的鬼火。当前他最要紧的工作,是追查已故外科医生的行踪;而除了一些毫不特别的联络和会面之外,他什么也没查到。在杰尼住处搜到的私人信件也被拿出来仔细研读;除了少数几封来自托马斯·杰尼的信件证明了施瓦逊的故事之外,依然一无所获。

到处碰壁……

埃勒里用他长长的手指把玩着警官办公桌上的贝蒂荣[1]小雕像。老警官亲切地讲述着他年轻时的奇闻逸事;但他的眼中依然笼罩着阴云,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咱们别再骗自己了。”埃勒里突然说了一句,警官和桑普森忧愁地转过脸来打量着他。“咱们就像在黑暗中喋喋不休的婴儿,爸爸,桑普森——咱们被打败了。”

两位老家伙都没有回答他。桑普森的头一动不动,而老警官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鞋尖。

“如果不是我天生就有盖尔人不服输的荣誉感,如果不是不管我怎么做,老爸都得继续把这个案子查下去,”埃勒里继续说,“我早就像个骑士一样用剑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去勇士的天堂寻求内心的平静了……”

“你是怎么搞的,埃勒里?”警官头也不抬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讲话。为什么?直到昨天,你还说你大概清楚谁是凶手了。”

“对呀,”桑普森热切地说,“第二起案件毫无疑问,与第一起案件有着某种关系。两案并案处理,任何一起案件中的可疑之处,都可以为解决另一起案件而服务。我相信事态很快就会有转机。”

埃勒里轻哼了一声。“宿命论最大的坏处,就是它会令人变得懦弱。你知道的,桑普森,我没那么确定……”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闷闷不乐地望着他们,“我昨天说的话依然算数,我大概知道是谁勒死的阿比盖尔·道恩。我还可以排除六个人的嫌疑,有证据证明他们不可能是杀害艾比的凶手。但是——”

“这案子里整个加起来也没六个嫌疑犯啊,”警官质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事情本身。”

“儿子,”老人精力充沛地说,“如果你在为没有阻止第二起谋杀而自责,那大可不必。你,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人,怎么可能预料到这么多人中间,会是杰尼步艾比的后尘被杀呢?”

埃勒里漫不经心地摆着手。“哦,不是因为那个。就算我再担心或者再怀疑,也不可能预见到杰尼的死亡,就像你说的……桑普森,你刚刚说这两起案件有关联。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桑普森看起来吓了一跳。“为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啊。这两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如此靠近,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亲密,所有事情都表明——”

“简直像福音书一样理所当然,是不是?”埃勒里弯下腰说,“反过来说,岂不是恰好有可能这两起案件毫无关联?假设有两个凶手,而不是一个。艾比·道恩是在某个特定的条件下,被凶手以某种手段杀死的。而二号凶手则说:‘啊哈!这是我向杰尼复仇的绝好机会。我只要把案件做成像是前面那个凶手干的就可以啦!’恰恰因为如此,作案的区域,作案的手法都惊人的相似。如果你要驳倒我的说法,就请拿出证据来。”

警官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孩子,你该不会真的是这个意思吧。为什么——那这样我们就只能从头开始了。”

埃勒里耸了耸肩。“随你的便。我的意思不是说有不同的凶手犯下了第二起案件,我只是指出了有这个可能性。至少,现在只有一个凶手的推论,跟这个推论相比,也不见得高明到哪儿去。”

“但是——”

“我还是得承认,一个凶手的假设,比两个凶手来得更加妥当。但是请注意我的话,”埃勒里诚恳地说,“如果是同一个人犯下这两起罪行,那么我们得对某个原因有很合理的解释才行。那就是,这个浑蛋为什么要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蓄意地完全复制第一次谋杀的手法。”

“你的意思是,”警官疑惑地问道,“不用勒死的谋杀手法对凶手会有好处?”

“当然啦。如果杰尼是被枪杀、被刺死或者被毒死,我们就没有明显的理由认为这两起案件是相互关联的。你注意到没有,在第二起案件中,其实凶手是先将杰尼打晕,然后再勒死他的!他为什么不用钝器直接把他打死?为什么只是打晕他,然后那么麻烦地把铁丝套在他脖子上打结?……不,爸爸,这看起来真的很像凶手希望我们认为这两起罪行是有关联的!”

“老天,真的是这样。”老人咕哝道。

“应该没错。对我个人而言,”埃勒里无力地陷在椅子里,回答道,“如果我搞清楚凶手为何希望我们注意到这两起谋杀案有关联的话,我就能搞清楚整个案件……但是对于这第二起谋杀案,我还没想明白。即使这两起案件真的是由同一个浑蛋犯下的,我也必须看到证据才行。”

警官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警官拿起了话筒。

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响起:“有个叫肯赛尔的人想见你,警官。他说这事儿很重要。”

“肯赛尔!”老人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睛闪着精光,“肯赛尔,嘿?把他带上来,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