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读者一定还记得,在奎因先生的上一本侦探小说中,一位署名“J.J.McC.”的绅士写了一篇序言。出版人当时并不知道奎因父子这位朋友的身份,现在仍然不知道。遵从作者的愿望,“J.J.McC.”慨然再度执笔,为他的朋友的新小说撰写序言。序言如下:

多年以来,我一直怀着浓厚的兴趣关注着奎因父子的生活。他们有很多朋友,但我和这父子俩交往的时间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长。正因为如此,宣读开场白这倒霉差事才落到了我的头上,至少,埃勒里是这么断言的。在古代戏剧中,宣读开场白的往往是个古怪的预言者,他既要博取观众的欢心,又得满脸堆笑地承受他们的无理取闹。

不管怎样,我将再次愉快地在一部现代谋杀侦探小说中扮演一位序言者。为什么说“愉快”呢?原因有两个。第一,奎因先生推出的第一部小说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而我多少也参与了那本书的出版发行工作;第二,我和奎因父子是老朋友了。不过,这种朋友有时也做得很辛苦。

我说“辛苦”,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在紧跟一名纽约警官繁忙生活节奏的同时,又得关注一个书虫兼逻辑学家的思维活动情况,这其中的感受,大概也只有“辛苦”二字才能充分表达。理查德•奎因在纽约警察局干了三十二年,也算是位老警官了。早在他退休前,我们俩就走得很近。他是个精悍的小矮个,两鬓虽然有些斑白,但精力充沛,工作起来孜孜不倦。他熟悉案子,了解犯人,精通法律,但这些都不是什么独到之处。他之所以能从一堆平庸的警官中脱颖而出,靠的是办案时展露出的过人胆识。尽管他坚决拥护儿子提出的那些更具启迪性的破案方式,但不管怎么说,他骨子里仍是个讲求实际的警察。奎因警官长期以来一直负责侦探处的工作,在他的领导下,侦探处创下了要案侦破记录。迄今为止,在纽约市警务史上,该记录仍保持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当然了,奎因警官在工作中也有不顺心的时候。他的上司有时为推行自己的某种理论或迎合新闻界的某种观点,也曾夺过他的大权,亲自对该部门进行全面改革。

埃勒里•奎因经常感叹其父的职业缺乏想象力,这一点,诸位或许也想象到了。他是个纯粹的逻辑学家,但在很大程度上又有梦想家与艺术家的气质——恶徒们要是遇见他,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一切都逃不过隐藏在夹鼻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他那敏锐思维的剖析下,恶棍们个个难逃厄运。在其父退休前,他的“终身事业”尚不惹眼。不过,他喜欢随兴所至地写些侦探故事,或许,倒可以把这个爱好称为“终身事业”。他的时间,绝大部分全都花在了学习上。他就像名学生,总在孜孜不倦地钻研着各种知识。舅舅为他提供了一笔独立资金,从而使他摆脱了社会寄生虫的行列,过上了他所谓的“悠闲的知识分子生活”,这个定义倒是很有个性。埃勒里•奎因是听着谋杀与违法的故事长大成人的,在这种生活环境中,他自然而然地对犯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其天生的艺术家气质又使他无法成为一名警察,因为他不能容忍警方那套按部就班的调查程序。

多年前的某一天,父子俩曾有过一次谈话,当时,两人阐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探案观点。那段谈话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我之所以在此旧事重提,当然是因为它彻底展示了两人性格上的差异——要想全面了解奎因父子,就必须知道这一差异。

当时,警官正在为我讲解他的专业,埃勒里坐在我们中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破案嘛,”老先生说道,“一般说来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在绝大部分案例中,作案人都是‘罪犯’——也就是那些经常违法的人。这些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有过犯罪记录。

“在侦破这样的案件时,警察们有许多事要做。按照通常的标准,办案时必须收集相关的指纹记录、私人照片及个人的全套档案。另外,还要收集一些罪犯的特征资料。目前,我们的侦探技术还不能和伦敦、维也纳及柏林的警察相提并论,但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些基础

“一个窃贼可能习惯于以某一特定方式撬门、撬锁;一个抢劫犯作案时可能总戴着粗糙的自制面具;一个杀手可能总抽一种牌子的烟,而且喜欢随手乱扔烟头;一个流氓可能对女人有着某种变态的兴趣;有些人习惯单独作案,也有些人总要找人‘望风’有时,这些犯罪特征与指纹一样,是找到罪犯的确切线索。

“在普通人看来,这似乎很奇怪,”奎因警官掏出他的旧鼻烟盒,深深地吸了撮鼻烟——这已经成了他的积习——“罪犯竟会不断重复相同的作案手段,留下相同的犯罪痕迹——总是抽同一牌子的烟;总爱随手乱扔烟头;总是戴着同样的面具;袭击妇女后,总爱举行某种疯狂的仪式。但他们忘记了,犯罪是罪犯们的职业,而每个行业都会在其从业者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习惯印记。”

“顺便告诉你一句,McC.,这位对心理学颇有研究的警察,”埃勒里笑道,“对告密者的帮助也是来者不拒的。打个比方吧,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食虱鸟,它站在犀牛的背上,预告着危险的来临”

“我这就要谈到这点了,”做父亲的心平气和地反击道,“正如我一开始时说的那样,在对付惯犯时,我们有许多工作要做。但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已经习惯于依靠犯罪团伙中的‘告密者’和‘眼线’——他们还有一些更不堪入耳的名字——来侦破寻常案例,我儿子对这事一直就冷嘲热讽。如果没有眼线相助,案子可能积压如山,这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就像律师必须掌握正确的资料一样,对于大城市的警察而言,眼线们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其实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犯罪团伙的消息网非常灵通,谁干了什么‘大买卖’,圈内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只需找个‘眼线’,给他点甜头,让他把消息透露出来。即便如此,事情也并非总是一帆风顺,顺便提一下”

“小儿科!”埃勒里挑衅道,说完咧了咧嘴。

“我深信,”老警官沉住了气,继续说道,“如果眼线停止提供消息,全球的警察局都将在六个月内关门。”

埃勒里懒洋洋地驳斥道:“先生,您的话大部分都非常正确。正因为如此,您那百分之九十的案例调查在我眼中才显得那么平淡无趣,只有那剩下的百分之十还有些意思!

“每当遇到犯罪者并非惯犯的案例时,可怜的警探们往往就束手无策了,J.J.。”他转过脸来,笑着对我说道,“因为在指纹档案库中根本找不到他的指纹;他的犯罪特征,我们也一无所知。原因简单得很:他以前从未犯过案。这么个人一般是不属于犯罪团伙的,因此,不管你怎么盘问眼线,他都无法透露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有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