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当天下午3点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邱元元屏息听了一秒钟,随后立即将她的手提包挂回到衣架上,就在母亲推门进来的一霎那,她踢掉脚上的鞋,跳上床重新拿起了那本母婴杂志。

“睡醒了?”母亲问她。

“嗯,是啊。”她佯装才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自她怀孕以后,母亲就把她看成了暖箱里的小宝宝,总是时不时提醒她要多休息,可她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两个小时前,父亲接到陆劲的电话,之后,就跟张律师一起去了警察局,在这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在等父亲的电话,可电话始终没有响过,“妈,爸那边有消息了吗?”她问道。

母亲的神情好像是在说,你又开始瞎操心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是母亲,你的首要责任是保护你的孩子,至于其它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句话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重复一遍。可是,她有时候真想朝母亲大喊,陆劲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妈,爸有没有来过电话?”她又问了一遍。

“没有。不过,刚刚小李回家来拿东西……”

小李是父亲的司机。

“他怎么说?”邱元元立即坐直了身子。

“你爸说在那里打电话不方便,所以让他回来带个口信。他说,他们还得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因为跟他在一起的警察受了伤,他们得等他做完手术,醒了之后才能提问,所以就耽搁了。一个小时前,那警察才刚刚醒过来。”

“那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提问了,那么……”邱元元紧张地盯着母亲,其实她只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按时回到她的身边。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却偏偏碰到了枪击案,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怀疑他?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借口要调查这案子又扣押他几天,或者几个月?天哪,她才不想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想早点见到他,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如此而已!

“小李走了没有?”她问道。

“他拿了东西就急匆匆走了,你爸让他立刻赶回去。”母亲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事你爸会解决的。——得了,先别管这些,还是来看看菜单吧,”母亲笑嘻嘻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他不是爱吃甜的吗?我打算做个酱鸭,前两天我到中医院去,中医还给我开了一包补益药,我用它炖了锅老母鸡,你爸爱吃烤麸,烤麸正好也是甜的,就做个八珍烤麸,再蒸个八宝饭,做一锅酒酿圆子。前几天,附近饭店的王师傅给了我一些糟卤,他教我用它来糟猪舌和猪尾巴,据说男人吃了很补的,我已经弄好了,另外,我打算再做几个清爽的素菜,反正都是周阿姨平时会做的,这样算下来,一共是十菜一汤,外加两道点心,你看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邱元元真服了母亲,现在这时候,还有心思讨论菜单。但另一方面,她心里又充满了感动。自从承认陆劲是自己的女婿后,母亲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元元知道在一个多星期之前,母亲就在规划今天的晚餐了。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陆劲的身份。她是完完全全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婿来看待的。相比之下,父亲的态度就冷淡多了。

“妈,依依今天晚上来吃饭吗?”赵依依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你爸本来不想让他们来,但我说,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了,那就该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我让他们晚上六点半到。”

“六点半,会不会太早了?”要是陆劲赶不上今天的晚餐怎么办?要是他今天回不来怎么办?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她只是不敢问出口。

母亲明白她的心思。“在四点以前,你爸应该会来电话。在你爸的通知没来之前,我们就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你看还要不要加点什么?”母亲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菜单上。

她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菜单。“菜已经够多了,如果要加什么的话,”她想了想,“爸爸爱吃拌豆腐,再让阿姨拌个豆腐吧。”

“好吧,再加个拌豆腐,那还得去买皮蛋,家里皮蛋没有了……”母亲自言自语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梯上响起嗒嗒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高一低两个说话声,邱元元将自己的房间翕开一条缝,她听见周阿姨在跟母亲大声说话:

“太太,葱和生姜都没有了,烧菜的黄酒也只剩下一点点了……”

母亲小声回答了几句。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阵悉悉索索换鞋的声音。她知道母亲和女佣准备一起出门了。通常,母亲外出购物都会带上周阿姨,因为母亲体弱,提不动篮子。

“太太,这飞机误点可没个时间,不是我说,你家女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呢,我看除了烤麸之外,别的都得先放着,不然,到时候凉了就不好吃了……”周阿姨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但她的说话声很快就被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隔断了。

她们出门了。

邱元元觉得现在是天赐良机。她准备乘母亲不在的时候出一趟门。她要亲自去警察局接陆劲。她不想再等了。她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自从她怀孕后,母亲就不允许她独自出门,平时她只要拿了车钥匙要出门,母亲就会大声训她:“元元,你别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孕妇!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你出去东奔西跑,想到有什么后果吗?要是孩子有个闪失怎么办?!”

通常这时候,父亲都会在一边不阴不阳地来上一句:

“你管她干什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自己负责。”

好吧,我自己负责。

汽车钥匙和摩托车钥匙都被母亲锁在抽屉里,她只能打的过去。她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三分钟,她真的胖了,不过好在气色还不错,她梳理了一下头发,在唇上涂了层薄薄的唇彩,才重新挎上包,穿上鞋,噔噔噔跑下楼。

叮咚,叮咚——

她刚到客厅,就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该死!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一定是母亲忘带了什么东西!但转念一想,如果是母亲,应该不会劳驾她下楼来开门,因为母亲自己有钥匙,而且母亲最怕她动了胎气。那会是谁?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满脸胡须,戴眼镜、背着工具包的男人站在门口。

“你找谁?”她问道。

“检查煤气。”他正在往脚上套塑料鞋套。

检查煤气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将门开大,那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厨房在那里。”她朝身后指了指,同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她预计母亲和周阿姨半小时之后就能回来,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就走不了了。“请快点好吗?我要出门。”她催促道,因为她发现他竟然在客厅中央停下了脚步,还把身后的背包放在了地板上,他想干什么?一丝疑虑闪过她的脑际,但她没有多想,“厨房在那里。”她走到他前面,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她怀疑他要不是耳朵有问题,就是智商有问题,他竟然全然没理会她,只是东张西望巡视着整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