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思绪激荡(第2/2页)

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街头,头上渐渐升起了傍晚的薄雾。之前我刚进吉布森家的时候,外面还是晴空万里,而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吉布森的家也渐渐被暮色所笼罩,看不见了身影。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在街上快步地走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头脑发热的青年。确实,我脑中思绪万千。有些事情,无论对于哪个年龄层的男人来讲,恐怕都会最先笼上心头的。这些事情通常是最关乎个人生活和前景的事情。

我和吉布森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在她的心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对她来讲,我们的关系再清楚不过了,她的心里只有鲁宾,而我只是她的好朋友。我之所以是她的朋友,也只是因为我是鲁宾的朋友而已。而对于我来讲,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她确实开始产生感情了,而这似乎意味着将要颠覆我的理性。

吉布森符合我对女性的所有期望,简直是我心中完美女性的化身。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对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她的坚强与独立,温柔和高贵,更不用说她的美貌,我已被她彻彻底底地征服了。这是我自己也不能否认的事实,然而我也意识到,不久之后她就不会再需要我了。那时我也将别无选择,只能孤身离开,试着将她遗忘。

我这么做是否是个正人君子呢?毫无疑问这一点我自认为是肯定的,我跟她之前完全都是例行公事,就算我有非分之想也难以付诸行动。而且,我的行为除了伤害了我自己,也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幸福。而我自己的幸福该怎么把握也是自己的事情。即便是桑戴克,我想他也不会指责我的。

不过,很快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案子上来,我突然联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霍恩比先生的事儿,这一联想让我有了意外的发现。不知道我的这一发现对于桑戴克对案子的判断是否会产生影响。不过我也猜不到桑戴克对案子的判断到底如何。一边走在充满浓雾的街道上,我一边将这一新的发现与现有的证据联系起来,试图寻找到其中的关联和意义。

之前有一段时间,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一想到这案子,满脑子都是那枚红指印。那枚红指印对于我,以及除桑戴克之外的所有人来说,就是案子的核心铁证。所有人都认为案子没有其他解释的余地了。但当我将整个案情反复梳理之后,我的脑中突然有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会不会是霍恩比先生监守自盗呢?对外界来说,霍恩比先生在生意上的失败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但对于霍恩比先生本人来说可能并不意外。而且那张印有红指印的纸是从他备忘录上撕下来的。但又有谁能证明那张纸是他撕下来的呢?这件事情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但又该如何解释那枚红指印呢?尽管看起来不太可能,但也不能完全否定,那枚指印也有可能是之前鲁宾偶然留下的,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不记得了而已。而霍恩比先生也见过“指纹模”那个东西,而且“指纹模”上也收集有他自己的指纹。霍恩比先生肯定很清楚指纹鉴定所起的指证作用。有可能是霍恩比先生一早就把印有鲁宾指纹的纸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有可能霍恩比在自己偷完钻石之后,便用铅笔在那张纸上写上日期,放进了保险柜,嫁祸于鲁宾,并且转移了大众的注意力。尽管这种可能性已是微之甚微,但是解释这案子的其他可能又何尝不是更小?也许有人会认为霍恩比先生不会做如此肮脏龌龊的勾当,但是对于绝望的赌徒又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的呢?

我不禁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真恨不得现在能立刻飞回去,把这个想法告诉桑戴克,看看他会怎么说。但当我穿过市中心时,眼前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整个人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到了马路上,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车流当中。大雾让原本熟悉的路道变得陌生,路牌也看不清楚了,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寻找方向。直到过晚上六点,我才摸索着走进中殿法学院,穿过王厅街,回到了桑戴克的住所。

刚到门口,我就看见博尔特对着大雾焦虑地张望着。

“杰维斯先生,医师还没回来呢,”他说道,“也许是雾大困在路上了。市里的雾肯定更大吧。”

(在此我需要解释一下:对于博尔特,桑戴克就等于医师,医师也就等于桑戴克。这个名词只配得上桑戴克。虽然也有其他的低等生物有着“医师”的头衔,但对于博尔特来说他们根本配不上这样的称号,认为叫他们“先生”足矣。)

“是的,那肯定。”我答道,“我刚从斯特兰德大街走过的时候雾都大得不行了。”

说完我便走上楼梯。想到刚才还在黑暗的浓雾里摸爬着,现在已经走进了明亮温暖的房间,我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博尔特在门外又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愿地跟着我上了楼。

“要喝茶吗,先生?”他一边问道,一边打开房门(尽管我也有房门的钥匙)。

我告诉他我是想喝茶,他便走开为我准备茶点。他做茶点的动作循规蹈矩,灵巧娴熟。但是很显然他还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其他事情,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可不是平常的博尔特。

“医师说他下午五点之前就会回来的。”他一边将茶壶放到托盘上,一边对我说道。

“这么说来他今儿个就没守时喽。”我回答道,“看来等会儿还得给他烧茶。”

“先生,医师绝对是个守时的人。”博尔特继续道,“他安排时间总是精确到每一分钟的,绝不会有偏差。”

“‘伦敦时间’是不可能精确到每分每秒的。”我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我本希望回来之后能够一个人静一静,把案子从头到尾地梳理一下。可一回来博尔特唠叨个不停,让我烦躁不安。他简直就像个婆婆妈妈的女管家。

这个矮小的男人还是察觉到了我的思绪,于是默默地走开了,只留下我孤身一人待在楼上。这反而让我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一丝后悔和羞愧。我望着窗外,看见博尔特又回到大门口继续着他的守望。过了一会儿,他上来收拾完茶具,便又下楼去了。此时屋外已经是一片黑雾,虽然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仍能听见博尔特时不时上楼下楼的脚步声。轻柔的脚步声听起来时而鬼鬼祟祟,时而惴惴不安。最后连我也被他搞得神经兮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