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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大门敞开着,艾莉森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了?”她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说‘不要伤害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立刻回答她。我甚至无法呼吸。

“斯科特,说话啊!”

“孩子们……他们被……”我好不容易才逼自己说出了那个词……“绑架。”

“什么?”她尖叫道。

“这个人……他说……要我按照他的指示,判决一桩案子……他还说,如果我们报警的话,他们就要把孩子们的手指头……”说着,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颤抖着举到了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剁下来。他让我们保持沉默。务必保持沉默,否则……”

我的心脏剧烈地抽动着。我发誓,我真的已经拼命呼吸了,但是全世界的氧气仿佛都不够用,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无形中用力挤压我的胸腔一样。

噢,天哪,我不禁想道,我的心脏病要发作了。

呼吸。我必须呼吸。可是,无论我怎样不顾一切地挣扎,空气还是无法挤进肺里。我伸手拽了拽衬衣的衣领,一定是我把领口扣得太紧了。不,不对,是领带的缘故。肯定是领带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伸向脖子,试图解开领带,让血液能顺畅地流向大脑。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打领带。

我的脸变得滚烫,突然之间,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开始冒汗。我觉得腿脚发麻,快要站不住了。

这时,艾莉森冲我大喊大叫:“斯科特,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他们被绑架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恍惚间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管都凸了起来。

“斯科特!”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斯科特,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艾莉森显然需要一个答案,她不停地捶打着我的胸口,疯狂地怒吼:“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一直不肯罢休,双拳如狂风骤雨般击打在我的身上,最后我不得不采取保护措施。然而,我刚抬起手来试图要阻挡她,她却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啜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好像在说:“噢,天哪!”又仿佛在说:“我的孩子!”也或许这两句都说了,我听不真切。

我弯下腰,想拉她起来,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我只想先把她拉起来。结果,我非但没有把她拽起来,自己反而倒了下去。我先是单膝着地,然后是双膝。我觉得自己失去知觉了,眼角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我跪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悲恸的呻吟。

大脑里某处尚在运转的部位依稀告诉我,假如我就这么死了,那也应该先躺下来。于是,我侧着倒了下去,接着慢慢地翻了个身,背靠地板。我望向天花板,艰难地大口喘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脸依然涨得通红,脑袋也快要在滚烫的温度中爆炸了。我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大脑充血,不是大脑缺血。

在我身上发作的不是心脏病,而是恐慌。

心脏病会死人,但恐慌是死不了人的。虽然身体叫嚣着想抗议,但是我必须让它恢复正常的运转。我不能倒下,萨姆和爱玛需要我。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需要我的时候。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依靠墙壁的支撑站起了身。我茫然地把家里的大门关上,然后低头寻找我掉在地板上的手机。

我把手机捡了起来,开始在通讯录中查找号码。片刻之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挣扎着让自己拼命呼吸。而现在,我想救孩子的心情之强烈,跟垂死之人渴望生命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你在干什么?”艾莉森问道。

“我要打电话给法警。”

身处法院时,美国法警署[1]负责保护我的安全。而当我离开法院时,我的安全则由联邦调查局负责。我的手机里没有存任何联邦调查局成员的号码,但是我有负责本地法院安全的法警署署长的号码。我可以打给他,而他可以帮我联系联邦调查局。

“什么?”艾莉森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要打给署长……”

艾莉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一跃而起,挥手打掉了我的手机。我看着手机在地板上滑过,最后停在了墙角。

“你疯了?”她大喊道。

“你怎么……”

“你不能给法警署打电话。”

“可是……”

“绝对不行。”她尖声说道。

“你听我说,艾莉[2],现在我们需要救兵。我们需要接受过专门训练、懂得如何跟绑架犯沟通的人来帮助我们。我们需要联邦调查局。他们肯定有一些渠道能……”

“绝对不行!”她又重复了一遍,免得我第一次没有听清,“刚才打电话给你的人是怎么说的?!他不是说如果我们报警,就要剁手指吗?”

是的,然后是耳朵、鼻子。

“这些人显然也有自己的渠道。”她继续说道,“他们有技术,不仅能够伪造手机短信的发出源,而且还查到了你的手机号。他们特地赶在我刚到家后打来电话,这说明什么?他们正在监视我们!你想干什么?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来真的?他们没在开玩笑,是认真的,懂吗?!他们有可能就藏在这片树林里……”说着,她指了指位于我们家房子和大路之间的那片约十英亩[3]的树林,“他们一旦看到疑似警车的车辆出现,不管车身有没有警察局的标志,只要他们产生怀疑,就会开始剁手指!我可不想收到装着孩子们身体某个部位的包裹!”

我的胃一阵抽搐。

“如果是因为我们的轻举妄动害了孩子们,那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她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仿佛被脑海中某些可怕的设想吓住了。沉默了一阵,她最后说道:“孩子们的小手是在我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

这番话有效地结束了一切争论。我和艾莉森是现代夫妻,我们一直认为在抚养孩子方面双方应承担相同的责任和义务。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一旦我们产生分歧,就能明显看出,我们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在涉及孩子的问题上,艾莉森才是最终决定者。

“好吧,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

“我听见你刚才说‘斯卡夫朗’。他们想插手的案子就是这个吗?”

“对。”

“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明天。”

“那你就按他们的指示行事,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你都分毫不差地照办不误,”她说,“等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