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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 部妙子拿着存折去银行的ATM登账,发现账户余额是八十万左右。她一边蹬着自行车去沙修会,一边在脑中反复计算。

市营公寓的房租是四万八千,国民健康保险费是一万二,国民年金可以申请免除,先不算进去。水电和煤气加起来每月大概要一万五。光这几项,七万五千块就出去了。手机和固定电话每个月要一万块左右。沙修会的会费是每月两万。也就是说,就算她没有额外花销,每月也有十万零五千块的开支。在节约餐费这方面,她还是很有自信的,一天能控制在五百块以内,所以一个月下来大概要一万五的样子。全部加起来是十二万。八十除以十二……只消半年,她就完蛋了。妙子顿时感到背脊发凉,还有些头晕。

昨天,她在自己工作的超市抓错了人,直接被安保公司解雇了。她本来是合同工,所以公司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口头宣布就算解约。她辩解过,也拼命道歉了,可一切都是徒劳。这是一份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有的是可以替代她的人。不用说,她领不到离职金,也没有失业保险。

这份工作的工资本来也不高,就算做全职,年收入也只有两百万日元。然而在失去它之后,妙子才意识到,在她居住的梦野,这样的工作机会已经很宝贵了。她立刻买了一本求职杂志翻了翻,发现像她这样的女人只能打打时薪七百的零工。话说回来,她妹妹也抱怨过,在超市打工,辛辛苦苦忙一个月也赚不了十万。据说这个国家的平均年收入是四百几十万,可怎么样才能赚到这些钱?妙子全无头绪。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媒体经常使用的“底层人群”是什么意思。她已经不可能翻身了,找到一份糊口的差事就谢天谢地,恐怕到死都得过紧巴巴的日子。

收入是指望不上了。她虽然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却没有勇气开口向他们求助。能申请低保吗?有没有办法能让存款变多呢?每每想到这里,焦虑都如惊涛骇浪一般朝她袭来。

迎面而来的风粗暴地扼杀了妙子叹气的机会。她只能咬紧嘎哒嘎哒打架的牙齿。寒冷深入骨髓,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颤抖是气温造成的,还是恐惧带来的。要不跟沙修会的人打个招呼,缓一缓交会费的时间?但妙子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沙修会已经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她不想在会友面前抬不起头。

岂有此理,我绝不认输!妙子暗暗鼓励自己,拼命踩着踏板。明明穿了防寒服,冷气还是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体温。踏板嘎吱作响。从今往后,她怕是连买衣服的钱都掏不出来了,理发店也没法去了,温泉旅行更是遥不可及的美梦。但她不怕,因为还有下辈子,老天爷是公平的。

一到沙修会的道场,妙子便开始埋头打扫卫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做到心无杂念。所幸还有会友们的陪伴,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她肯定会闷出抑郁症来。

见安田芳江就在不远处,妙子便把自己失业的事告诉了她。

“那个,我被安保公司开除了……”妙子本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但脸还是微微抽搐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芳江放下手中的活,让妙子说详细些。

于是妙子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她亲眼看见一个女顾客偷东西,可把人抓回去一搜,却没有搜到赃物。原来那人把商品藏在药店的货架上,狠狠坑了妙子一把。最关键的是,那人有万心教的菩萨钥匙扣。一打开话匣子,压抑已久的情绪便喷涌而出。再加上芳江算是她唯一的女友,她自然把人家当成救命稻草。一听到“万心教”这个名字,芳江的表情愈发凝重。

“真是万心教,没搞错吧?”

“嗯,因为我把三木妹妹挖走了,所以他们来报复我。”

“太过分了,岂有此理!”

芳江气得涨红了脸,仿佛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大伙儿先停一停,听我说!”她拍了拍手,让正忙着打扫的会友停下,像体育老师一样麻利地把众人集中到一处,讲起了妙子的遭遇,讲得比当事人亲口说的版本更好懂。

“岂有此理!”“那群人也太恶毒了!”大伙儿义愤填膺,都是一副从心底同情妙子的样子。她们一边说“千万别灰心”,一边凑到妙子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妙子顿感心头一热,在场的会友都是她的家人。

“堀部妹妹,你可不能忍气吞声!”就在这时,高级指导员植村用强硬的口吻说道,“接受灾难,妥善化解灾难固然重要,但这种糟心事绝对不能逃避。因为对方是骗人的假宗教,他们的信徒都是受害者。你要是这么算了,等于是对那些人见死不救。你带回来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姓三木?你可不能把她拱手让给万心教!”

所有人都不住地点头,同意植村的意见。

妙子问:“可是……我该怎么办啊?”

“要不干脆把她们接过来算了。那个三木妹妹不是有孩子吗?”

“嗯,她离婚了,有个五岁的女儿。”

“既然孩子还没到学龄,那就没问题。你把她们带来好了,反正还有空房。再说,有孩子反而好办。”

妙子也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只要把孩子扣下,无论妈妈去哪里,到头来还是只能回道场。

芳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那我负责开车好了!”

妙子便说:“嗯,也好,那我先联系她看看。”

谈话告一段落后,植村扯着妙子的袖子,把她拉到大殿的角落轻声问道:“堀部妹妹,你现在没有工作,钱还够用吗?”

“嗯,勉勉强强吧。”妙子逞强说。

“你现在在找工作吗?”

“没有,近期想专心做效劳队的事。”

“哦,这样,难得你有这份心。实话告诉你吧,最近有好多不按时交会费的人,我正想让你帮着收钱呢。知道你不容易,不过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

妙子心里发慌,可嘴上还是答应了。说老实话,自己囊中羞涩,植村应该是知道的。本希望植村能多关心关心自己,要是能主动伸出援手就更好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她只能自我安慰——天天来道场能把餐费省下来。

妙子重新投入工作,开始清扫庭园。刚用竹扫帚把落叶扫到一处,风一吹,叶子又散开了。黑色的云团零星分布在灰色的天空中。平日盘旋的老鹰也不见了踪影。这样的天气直叫人纳闷,说好的全球气候变暖呢?

忙前忙后,身子也没有暖和起来。地面的寒气冰冷刺骨,轻易就突破鞋底,侵入了血肉。妙子只得不时停下来搓搓手,咬牙忍着。虽然腰上贴了一次性暖贴,可那无异于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