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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手机响了,是薮田敬太打来的。顺一都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毫不怯懦地接了电话。

“什么事啊?”

“我们准备把焚烧炉搬到飞鸟山去。先生,也请你一起来吧。求你千万别拒绝我。我们已经下定决心,现在就看你的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尸体搬到炉子那儿?”

“我们要用的是专门焚烧动物的炉子。我有个熟人是开肉类加工厂的,可我总不能把尸体拿到他那儿烧吧,就随便找个借口把炉子借来了。”

“这样啊……好吧,那我这就过去。”

“哦,您愿意过来吗?”敬太激动地问道。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先生,太感谢您了。不愧是老爷的接班人。只要能帮到您,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顺一险些骂出来:求求你们什么都别做了。

敬太提出要上门来接,但顺一没有答应。两边商量了一下,最后约定在梦乐城附近的空地会合。终于还是要染指犯罪行为了……事到如今,顺一却有种事不关己的错觉,不断安慰自己:我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也是受害者。

这是顺一第一次看到动物焚烧炉。那是一台硕大的方形金属机器,看起来冷冰冰的,边长一米五左右。顺一抬头望着放在货架上的焚烧炉,发了会儿呆。那个市民运动家马上就要在这座炉子里化作灰烬了。人生就是这样无常。

“完成这一步,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今天是那个女人失踪的第三天,目前警方还没有动静,这就说明没有目击证人。只要把尸体烧掉,警方就只能按失踪处理,闹不出大动作。”

敬太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他如此镇定,让顺一切身感觉到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被害者也有丈夫和孩子,还有生她养她的父母。可薮田兄弟完全考虑不到这些。

“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说好。就算认识那个女人的家伙闹起来,联想到反对工业废料处理厂的运动,把矛头对准我们,你也别跟他们纠缠。无论媒体说什么,都要统统顶回去。只要抓不到证据,警察也奈何不了我们。听到不利于我们的传言也千万别慌。你放心,人都是健忘的。要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顺一默默点头。对敬太的说辞,他是既不信服也不同意,但事到如今,的确没有别的路好走了。他现在只希望悄悄烧掉坂上郁子的尸体,回归正常的生活。

幸次坐上了驾驶席。他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愧疚,只是绷着脸转动车钥匙。柴油引擎轰隆隆转动起来,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这辆卡车似乎有些年头了,车尾喷出一大团黑烟。

车里只有一排座位,顺一被兄弟俩夹在中间。他唯恐被熟人撞见,便用棒球帽挡住半张脸,还戴了墨镜。

“幸次,开慢点,路面结冰了。”

“嗯,我知道。”

幸次嘴上这么说,可他的每个动作都分外粗暴,连安全带都没系。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

卡车开出停车场,拐进国道。前方是一条下坡路。

“先生,我们准备下星期就跟佐竹组开战。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千万别把飞鸟山的道路拓宽工程交给别人啊,也别让佐竹组抓到什么把柄。”

“好,我知道了。”

“难得您帮忙灭掉了藤原,我们不能浪费这个大好机会。”

“灭掉……这话是什么意思?!”

顺一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流言会传到薮田兄弟的耳朵里。

“呃,没事,我不会多问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发病时,我只是碰巧在场——”

“您不用多解释,流言只是流言。”

敬太在狭小的车厢里抽着烟说道。顺一觉得胸闷。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他见证了两个人的死亡,还亲手“送”了他们最后一程。这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车就要开到“梦乐城下十字路口”了。突然,幸次说了一声:“出车祸了!”一辆红色的轻型车横着冲进路口,撞上了直行的车辆。顺一眼看着轻型车被毫不费力地撞飞。瞬间,一辆白色皇冠也闯进了车祸现场,和公交车撞了个正着。

幸次连忙一个急刹车。然而在光溜溜的路面上,刹车是不管用的,车身斜着滑行起来。顺一急中生智,抬起双脚用力顶在仪表板上,后背紧紧贴着车座。

“啊啊啊啊——”敬太高声喊道。车喇叭响了。雪粒在空中飞舞。卡车就这样撞上了前方的轿车,后半截车身朝侧面一歪。顺一感到车的货架被撞上了。他们似乎把另一条车道上的车也卷了进来。顺一只觉得身子忽然飘起来。片刻后,伴随着剧烈的响声,卡车侧翻了。

顺一咬紧牙关。即便如此,他的脑袋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后左右疯狂摇摆,他都没法把牙咬住。挡风玻璃裂了。碎片落在他脸上。还好他戴着墨镜,至少能保证眼睛的安全。

方向盘顶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驾驶席上的幸次不见了踪影。另一边的敬太则是头朝下,脚朝上。

他的意识中断了片刻,眼前一片漆黑。回过神来才发现,卡车停住了,而自己在拼命咳嗽。

他是被尾气呛到了。另一辆车的消音器就在侧翻的卡车前方。

顺一拼命解开安全带,从挡风玻璃的破口爬了出去。他不觉得身上哪儿疼,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也没发现伤口,于是起身看了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一辆土方车摔得底朝天,还着火了。浑身是血的司机从压瘪的车里滚了出来,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在路肩上高声哭喊。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望去,只见那焚烧炉滚落在国道的正中央。

顺一顿时大惊失色,长叹一声。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心想:这下死定了。要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来这里调查,发现一条铁证——车祸现场有几个企图搬运焚烧炉的男人。

他伸手摸了摸头,发现棒球帽还在,便用力往下拉了拉。

他瞥见路肩上躺着一个男人——是幸次。坐在驾驶席上的他竟被甩到了那里。他死了吗?死了最好。

敬太还在车里。伸长脖子一看,他闭着眼睛瘫倒在车座上。顺一心想:“他看着倒像是还活着……”就像自己不过是事件的旁观者。

“喂,车里还有人!”

几个碰巧路过的男人下车喊道。他们试图救出卡车里的敬太。别处也有热心市民忙着救人。

怎么办?现场并没有人关注毫发无伤的顺一。

顺一撒腿就跑。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跑回那片空地,找到他自己的车,然后再用手机打电话报警。就说薮田兄弟杀了一个市民运动家,还企图用焚烧炉把尸体处理掉。他是目击证人,无奈薮田兄弟拿他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吓得他迟迟不敢报警,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