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12页)

“的确……”

要是这么一想,这个为津确实是一个通情达理、通晓世情的老人。

来到大道上后,两人刻意分别绕道,先后回到了公司。他们现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快下班的时候,小川和野村邀请省吾下班后一起去喝酒。他俩都是神户分公司的元老级职员,一直跟从东京调过来的员工合不来,因为东京总公司那边的人就像干部预备队一样,升职什么的都比他们抢先一步,所以他们很嫉妒这些东京总公司的人。

分店长也经常告诫从东京调过来的员工,要跟当地的员工搞好关系,不要不合群。如果省吾冷淡地拒绝他俩的话,影响会非常不好。即便只是从处理好与同事之间的关系的角度来说,省吾就应该接受他们的邀请,更何况他身上还肩负着查找隐藏在公司里的那些对“月光”抛光剂原浆有所企图的商业间谍的任务。但是他实在是去不了——因为今晚已经跟三绘子有约。

“今晚吗?”省吾挠头故作为难状,“明天晚上怎么样呢?今晚我已经有约了。”

“哦,是这样啊,分店长要跟你谈公事吗?”小川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问省吾。

“不是,是私人之间的约会。今晚我朋友要来我家,所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今晚就算了吧。”

“明天你们有空的话,我请客。”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给人感觉不太好,但总算没有引起什么误会。

晚上,省吾第一次把三绘子请到了自己家里。

“虽说只是一居室,但还好带了个阳台,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在阳台上乘凉睡觉。”省吾打开了窗户。同一层的房间外面都有这样一个细长的阳台,这些阳台连在一起,中间用铁栅栏分开,宽度也就刚够一个成年人躺下。一只全身雪白的猫正躺在阳台上,见到他俩,“喵”地叫了一声。

“猫的话还能躺在那里睡会儿,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躺得下呢?”三绘子笑着说。

“我一般都是在外面吃饭,只是偶尔在家自己做饭吃。在家做饭最大的不便就是得收拾那些吃剩的饭菜,那时候就要轮到这猫帮我善后了。”

“我们开始谈正事儿吧!”三绘子关上了窗户。

虽然在这之前,省吾已经把要调查的事情原委详细告诉了三绘子,但今晚他打算再给三绘子看些相关的资料。对协助者是不能有任何隐瞒的。

首先是那本《邯郸之梦》。再就是哥哥从其他相关资料上摘抄下来的东西,并且对所有汉语部分加了日语解释。

有一小段是从白石秀夫写的《支那革命夜话》上摘抄的,上面这么写着:

……吴某于一九一零年十一月从上海前来日本领取筹集好的革命资金,孰料,负责运送资金的叶村康风私吞该笔钱财,且销声匿迹,给当时的中国革命平添巨大麻烦。跟叶村相处过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既年轻又谨慎、严守交往礼仪的人,然而,这样一个人竟也未能抵挡金钱的诱惑……

胡传举在《革命资金秘录》里,更加详细地描写了此事。翻译不是大哥的笔迹,大概是拜托他人做的。

……当时,因上海方面资金供给紧缺,就决定用在日本筹集的三万日元革命资金来缓解紧张局面。组织上最终决定派吴练海去日本取这笔钱。他的父亲是一个外汇商,本人又在日本留过学,所以他是执行这次任务的不二人选。十一月五日,他登上“启洋丸”号向日本进发。按最初计划,他将去东京找一个叫大宫虎城的人取这笔钱,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天,忽然接到电报,接头地点改到了神户。大宫虎城为了躲避反动派的追捕,突然改变了日程,把原本要在一个月后去东北地区、北海道地区游说的日程提前,紧急赶赴两地。临走之前,他把资金之事全权交给了神户的叶村康风。

不料,这个叶村却是个伪君子,他谎称钱款尚未汇来,往后拖延了一个月。因当时大宫对叶村非常信任,所有事情都与叶村直接联系,并让叶村转告前来取钱的人,所以,吴练海完全被蒙在鼓里,他当时也只能信任叶村康风这个人。

东京党支部对此事也毫不知情。因为,钱的问题最容易引起组织内讧,所以他们对钱能不干预就不干预。这也刚好让叶村康风钻了空子,成为他贪污成功的一大要因。

大宫在东北地区游说完毕,刚回到东京就收到了吴练海寄来的催他交钱的信。大宫这才觉察到大事不妙,急忙奔赴神户找叶村康风。然而,为时已晚,叶村已经提前一步逃之夭夭。

这个侵吞革命资金的卑鄙无耻的叛徒,从此以后就销声匿迹了……

三绘子非常认真地读完了这些资料。

省吾则在一旁吸烟,这些从哥哥那里拿来的资料,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看到三绘子已经把资料读完,他说:“实话跟你说吧,在父亲被冤枉这件事上,我不像哥哥那么坚定。”

他觉得必须让三绘子明白他在这件事上的真实想法。

三绘子已经完全投入到这件事上去了,如果调查结果确实是父亲贪污了那笔钱的话,三绘子可能比省吾还要失望,他不想让三绘子失望。

“你说什么呢?那个为津爷爷不是说你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吗?这里也写着你父亲非常地谨慎、通情达理啊!”

“从小到大,我对他的印象除了‘死板’之外,没有别的。”

“这样的话,你就要对你父亲有信心。当时石崎轮船公司的那个经理不也称赞过你父亲耿直吗?”

“你是说父亲当时说的那句‘我来应聘的原因不是因为喜欢轮船,而是想住在神户’?”

“对啊,说得多么洒脱,感觉很浪漫啊!”

“在我的记忆里,浪漫这个词儿跟我父亲是毫无关联的。仔细想想的话,还真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像个浪子一样忽然飘到神户,难道他真是早就计划好,冲着那笔钱来的?”

“你真过分,居然那样说自己的父亲!”

“可是,必须冷静客观地考虑这件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非常有可能得出让人失望的结果,我不想看到你一脸失望的表情。”

“所以,你就想先给我打好预防针?但我坚信你父亲绝对不是冲着那笔钱才来神户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里写得很清楚啊!他们最初约好的接头地点并不是神户,而是东京——你看,在这里写着……在吴练海登船前一天,也就是十一月四日那天,他们忽然接到电报说地点改到神户了。”

“对啊,也就是说父亲根本不是因为提前知道那笔钱要在神户交易才来神户的,那父亲是什么时候来神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