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善心的贼(第2/3页)

“原来如此。”老绅士说,“你吓了我一跳,博士。那么《约翰·奥德卡斯尔爵士》呢?”

未来的馆长慈爱地抚摸着柜子里的第一本书,严肃地说:“这相当好。我上次在索斯比一九一三年的拍卖会上看见过这本书……当时的封面很漂亮,到现在颜色都没变,还是一样的金棕色!其实我不是责怪萨克森恶意侵占,请你们理解——”

乔特博士很快回来了。“恐怕我错了。”他神采奕奕地说,“没找到失窃的贾格尔。当然,我们会继续搜查。”

莉迪亚·萨克森太太冲进房间,仿佛一头愤怒的母象,旁人根本无法阻挡。她体态庞大,湿润的绿眼睛发散出野兽的怒光,叫这些学者、馆长和整个不快乐的受捐者群体惊心动魄。她后面跟着的戈登·罗威满脸笑容,还有一个干瘪的老头儿穿着灰扑扑的燕尾服侧身挨着她。这老头儿有种上古纸草的气质——皮肤宛如皮革,走路时骨头咔拉作响,还有兼具意大利乡绅、西班牙海盗、古玩商人掠夺特质的苍白的五官。这位老绅士正是萨克森图书馆严厉的管理员克拉伯。他无视其他人的存在,直冲到装着贾格尔的柜子前面,伸出五指抓住窃贼留下的奇怪礼物,非常精明、贪婪地打量着。

“乔特博士!”萨克森太太以非常刺耳的女高音尖声叫道,“这个小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胡闹些什么?”

“呃——萨克森太太,”馆长不安地低声说,“是这样的,非常不幸,可是运气又非常令人惊异……”

“废话!罗威先生把另一本书的事都说给我听了。我告诉你,我一点儿都不感激。事实是我丈夫最珍贵的赠品竟然在你的鼻子底下被偷走了。我要——”

“在我们讨论令人气馁的细节之前,”乔特博士急忙说,“让我介绍佩辛斯·萨姆小姐,哈姆内特·塞德拉博士——他是我们的新馆长——哲瑞·雷恩先生……”

“啊!”萨克森太太湿润的绿眼睛看向老绅士,“雷恩先生,你好,雷恩先生!还有你说这是新馆长?”她一点儿也不好奇地看着英国人僵硬的表情,像大肥猪似的吸了吸鼻子。

“这是萨姆巡官——”

“警察局的?巡官,我要你立刻找到小偷!”

“当然!”巡官说,“你要我怎么办?从我的背心口袋里把他拉出来吗?”

她气呼呼的,脸色变得像烂樱桃。“噢,我从来没有——”

克拉伯叹息着把蓝皮书放下,拍拍她的手臂,微笑着低声说:“你的血压,亲爱的萨克森太太。”然后他挺直弯曲的老身躯,目光锐利地环视周围的人,“真奇怪,这个小偷真奇怪。”他的语气里有些挑衅的意味,引得乔特博士骄傲地抬头挺胸,“我觉得——”克拉伯忽然住了嘴,大家不觉一惊。他骨碌碌的小眼睛看得塞德拉博士都脸红起来了,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别处,再跳回来时好像触电了似的。“这人是谁?”他尖声问,颤抖地用拇指指着英国人。

“失礼了。”塞德拉博士冷冷地说。

“塞德拉博士,我们的新馆长。”年轻的罗威插嘴,“得了,克拉伯,别粗鲁!博士,这是克拉伯先生,萨克森图书馆的管理员。”

“塞德拉,嗯?”克拉伯咕哝着说,“塞德拉,嗯?好,好。”他侧了侧瘦削的脑袋瓜,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英国人。塞德拉博士也回看他,觉得有些受辱,又觉得很疑惑,然后他耸耸肩。

“萨克森太太,可不可以听我解释?”他装出一副迷人的笑容,往前踏了一步,“这是最……”他们走到一边去,塞德拉博士继续低声快速地说着。萨克森太太好像事先已经替犯人定罪的法官,表情漠不关心又充满敌意。

哲瑞·雷恩静静地走回房间角落的椅子前坐下,闭上眼睛,伸展开修长的腿。佩辛斯叹了口气,回头看看戈登·罗威,罗威把她拉到一旁,精力充沛地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着话。

克拉伯和乔特博士为那本安静地躺着的一六〇六年版贾格尔展开冷静而诚恳的讨论。萨姆巡官像在独特的炼狱里游走的迷失的鬼魂,无聊地呻吟着,偶尔听到藏书家的只言片语。

“扉页上印的字……”

“哈里威尔-菲利普斯说……”

“……包括剽窃的十四行诗……”

“可是是四开本还是八开本?”

“那么博德里安版本……”

“……确实显示贾格尔从海伍德的《英伦颂》偷了两首诗,放在一六一二年的……”

“形式完全依照……”

“一六〇八年之前,贾格尔只是个出版商。一直等他买下詹姆斯·罗伯特在巴比根的印刷所,那样应该是一六〇六年……”

巡官又咆哮一声,沉入无名火气之中,在房间里乱转。

乔特博士和表情阴郁的克拉伯抬起头,暂时休兵。

“各位女士、先生,”馆长提高嗓门,摸摸胡子,“我和克拉伯先生一致同意,这本一六〇六年的贾格尔是真的!”

“听听这话。”巡官忧郁地说。

“你确定?”塞德拉博士从萨克森太太那儿转过头。

“我不管!”萨克森太太尖叫,“我还是认为,用这种非比寻常的方式回报萨克森先生的慷慨——”

“早就告诉过你,她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年轻的罗威说这话时口音清楚。

“小声点儿,你这冲动的小白痴!”佩辛斯很凶地低声说,“蛇头女怪会听到你的话!”

“让她听吧!”年轻人笑笑,“她是头霸道的老鲸鱼。”

“我真的不认为那是赝本。”哲瑞·雷恩从角落里静静地发话。

长着蒜头鼻的门房踱入房间,走到乔特博士身边。

“这是什么,伯奇?”馆长漠不关心地说,“我想那可以等——”

“我无所谓。”伯奇面无表情地说,掉头就要离开。

“等一下。”哲瑞·雷恩说。他已经站起来,专注地盯着伯奇手里的包,一道智性之光闪过他清晰的五官,“乔特博士,如果我是你,就查看一下那个包。既然这桩事情已经那么疯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们都不解地看着他的脸和门房的手。

“您认为——”乔特博士舔舔满是胡须的嘴唇,“很好,伯奇,把东西交给我们。”

塞德拉博士和克拉伯两人像忠实的警卫,机警地站在馆长的两侧。

这是一个包裹得平整、利落的包,用普通的牛皮纸包着,系着一根便宜的红绳子。包装纸上粘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乔特博士的姓名和博物馆的地址。字是用蓝墨水写的,小小的印刷字体很清楚。

“伯奇,这是谁送来的?”乔特博士慢吞吞地问。